次日,日出时分。
黑夫端起碗冰镇乌梅汁。
冰冰凉凉的,瞬间舒爽不已。
“惊,那伙人如何了?”
“仲兄放心,都已妥当。”惊拿着大肉包,边吃边说道:“彦昨日便来了消息,他们已住在吕公家中。不过,有件事却很古怪。”
“什么?”
“他们在临近乡县并无记录。”
黑夫皱起眉头。
这就有些意思了。
云梦乡在安陆县算是偏的。
若秦伯三人自咸阳而来,必会路过其余乡。按马车的行驶速度,他们肯定要在百里之外留宿借住。除非他们日夜兼程,那可能还要远些。
“他们,是不是上面派来的?”
“还用问?”黑夫冷冷一笑,“看他们这架势,也不像是商贾。举手投足都透着贵气,就这块蓝田美玉都价值万钱。看这做工,只可能出自大匠之手。”
“那咱们收敛点?”
“身正不怕影子斜,莫慌。”
黑夫平静挥手,毫不在意。
这两年来,他经历了不少。
秦法严苛,但更注实践。作为先驱者,他们其实也在摸索。所以,政令经常会变更。比如昔日秦国以身高判断是否成年,后来就变更为岁数。
他的老领导喜,堪称是大秦劳模。一辈子兢兢业业,恪守秦律。本来对黑夫是多有不满,甚至还要罚他。可当他亲眼看到云梦的变化后,便主动为他隐瞒。
云梦昔日无比贫困,为安陆县诸乡最穷的地方。吏治混乱匪寇众多,因为土地不够肥沃,种的粮食堪堪只能裹腹。
可自黑夫上任后呢?
云梦焕然一新,百姓富庶安居乐业。
如此……难道不好吗?
“我懂了。”惊轻轻颔首,抬手道:“我现在便去通知大兄,让他盯着他们。”
“回来后,记得通读秦律。”
“仲兄饶了我吧……”
惊顿时哭丧着脸。
他最怕的就是秦律。
晦涩拗口,极其复杂。
让他读秦律,他宁愿上战场。
“你小子……”黑夫无奈起身,拿出仲兄的架势,语重心长道:“瞧瞧大兄,现在都已升为亭长。你上过战场还有爵位,至今却都还只是乡佐。去年考核,就是因为秦律不过关。”
“嘿嘿,能为乡佐吾便知足了。”
惊笑着躲过黑夫的飞踹,而后便颠颠的赶紧跑了。见他如此,黑夫也是连连摇头。
乡吏……可还远远不够呐!
身处乱世,总会身不由己。喜能帮他隐瞒一时,瞒不了一世。黑夫望着蓝天白云,长叹口气。他记得,今年始皇帝似乎便会过安陆县,他还想瞧瞧这位雄才伟略的千古一帝咧。
话说,咋个没啥动静咧?
……
……
安陆县,县寺。
木案之上,堆放着诸多简牍。
中年人正襟危坐,正批阅文书。秦以文书行政,凡下级请示上级必须要配以文书,而且还有诸多格式。若只是口述或格式不对,下吏还要受罚。
他坐的笔直,落笔苍劲有力。神情认真,一丝不苟。衣裳虽有些掉色,却很干净整洁。头戴双板长冠,颔下黑缨。
他便是安陆县县令,喜。被黑夫调侃为大秦劳模,秦吏之典范。喜的一生都是伴随着秦律,他恪尽职守从不贪腐谋私。每日兢兢业业处理政务,从未懈怠。
他的家中没有什么奢侈之物,有的只是数之不尽的竹简,大部分都是他亲笔抄录整理出的。喜还对他儿子叮嘱过,若他某日猝然离世,便以这些竹简作为陪葬品。
喜放下毛笔,长舒口气。
“磐,陛下可有消息了?”
“听说是停于湘山离宫。”
“是吗?”
喜皱起眉头,也未多想。
“如此,那吾等可要早做准备。”
“县君放心,磐早已通知过。”
“善。”
喜顺手便翻开了竹简,提笔而书。
【廿八年,今过安陆!】
写完后,他便站起身来。
“备车,老夫要去云梦乡看看。”
“唯!”
县丞磐当即起身准备。
他知道,喜肯定是放心不下。
安陆诸乡,唯云梦最为特殊。
他们能接受,皇帝能接受吗?
若是追责,他们都得倒霉!
……
……
夕阳里。
吕婴起了个大早,将煮好的茶叶蛋都拿了出来。放凉后便慢慢剥好,再放在准备好的陶碗。又自村里卖豆腐的人家打了半斗豆浆,人连钱都没要还送了两块嫩豆腐。
吕婴在夕阳里地位仅次于黑夫,他毕竟曾是县吏见过大世面的。后来回家养老也没闲着,免费教导里中青年读书写字学习律令。就连黑夫都是他的徒弟,谁敢收他的钱?
况且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