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继续杀?杀到无人可用?杀到官逼民反,占山为王投靠反贼?”
反贼?!
扶苏是彻底沉默了。
黑夫所言,震耳发聩。
提到反贼,更令他忌惮。
这些年秦国表面看似平静,可实际上却是暗流涌动。各国贵胄余孽蛰伏于暗处,伺机而动。他们就等着秦国露出破绽,巴不得看到秦国赈灾不利失去民心,如此便可蛊惑黔首伺机复国!
黑夫说的,似乎有些道理。
“子都,我估计你去过灾地。”黑夫站起身来,缓缓道:“只可惜你出身豪族,所以不懂民间疾苦。你饱读诗书,却忽略了现实和人性。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得考虑清楚,去赈灾是先救民还是先治贪官?”
“不能一起?”
“能,你有足够的人手就行。”
扶苏端起陶碗,一饮而尽。
良久后,长舒口气。
现在,他算是明白了皇帝的良苦用心。黑夫的确是有能之士,他出身于微末,所以更能懂得民间疾苦。他现在隐姓埋名微行民间,也必将看的更为透彻。
“敢问黑子,有何良策?”
”黑夫笑了起来,理所当然道:“其实吧,赈灾这事很复杂也很简单。首先你要知道,灾民最迫切的不是山珍海味,一碗热粥足以。别的事,都得往后稍。”
“的确。”
扶苏轻轻点头。
有时,灾民已经不能称之为人。求生本能,会令他们不择手段的活下去。违背人伦,卖儿鬻女……无所不用其极。当务之急,自然得先吃饭保命。
“所以,灾民缺的是粮食而非钱。”
“子都受教。”
“说起赈灾,我想起来件事。”黑夫面露微笑,感慨道:“先前安陆遭难,喜君带头捐钱捐粮,衣食皆与灾民同。如此,可称之为良吏?”
“那必然是的。”
“可惜,那次安陆损失惨重。他以稻米熬粥,很多黔首冒充灾民领粮食。赚不到钱的米商,也派遣僮仆去领粮。上千石粮食,坚持不到三天……喜留着眼泪变卖田产,可却落不到任何好。灾民饿着肚子,站在县寺外破口大骂,还怀疑喜君贪了,你说可不可笑?”
这就是所谓的升米恩,斗米仇。
一旦被蛊惑,就容易出事。
“那黑子如何做的?”
“很简单。”黑夫两手摊开,“我把稻米粟米全都换成了陈米粝米,还往里面掺了麸皮。原本千石粮食,现在变成了两千石。”
“他们吃吗?”
“吃啊,吃的特别香。”黑夫红着眼笑了,“灾民连土都吃,还在乎这个?其余黔首见状,也没再上前冒领,因为他们不会吃。我分明就是贪吏,却成了灾民眼中的救世能臣。喜君刚正不阿从不贪污,却被灾民视作贪官污吏,你说可不可笑?”
“……”
扶苏望着黑夫。
他现在可笑不出来。
如黑夫所言,这就是人性……
“那黑子如何遏制粮价的?”
“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
“什么?”
“物以稀为贵啊……”黑夫略显得意,“只要粮食足够,那些见风使舵的米商为了谋利会主动降价。我让惊从城外搞些沙土装进麻袋,源源不绝的运至安陆,让他们以为粮食很多。然后再开仓赈济,低价卖粮。他们生怕粮食烂在手里,纷纷降价出售。不出半日,米石五十钱。”
“这……”
扶苏被秀的是头皮发麻。
还有这种操作?!
“生意如官场,就看谁更奸诈。”黑夫面露冷意,“若想对付贪官污吏,就得比他们更贪更奸,否则就只有等死的份。”
“这法子,可否再用?”
“可以是可以,但未必管用。”黑夫无奈耸肩,“归根究底,其实就是粮食不够。所以,后续我向喜君上书谏言,一劳永逸的解决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