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喜径直而去。
若无意外,黑夫的赏赐很快便会下来。以黑夫才能,必然是要受到提拔重用。他得到消息,说是皇帝已取消今年东巡。名义上是因为南征,所以得缩减开支。实际上,明摆着是冲云梦来的。或许,今年便是黑夫最后一年在云梦。
喜正欲上车,结果却因为手上无力险些没上去。他略有迟疑,脸上闪过些许苦涩。他今年已有四十五岁,终究还是老了。待他告老归乡,安陆县便可由磐接手。以他的才能,倒也是绰绰有余。
“喜君,没事吧?”
“拿笔来。”
“唯。”
磐不敢怠慢,将毛笔递上。
喜取过竹简,提笔记录。
【二十九年十月正旦,上再游云梦。】
“喜君,为何总记这些?”
“此为吾生平。”喜轻声开口,淡淡道:“昔日内史曾与吾说过,为吏者当持三尺木牍治理当下。吾撰写生平,乃为记下这些事。待今后告老归乡翻阅所记,老夫便知此生未曾愧对内史。”
“喜君……想要告老?”
“这两年,老夫越发力不从心。”
“喜君莫要说笑。”
“呵。”喜拂袖将竹简推给磐,淡淡道:“这些年来,多亏你辅佐。老夫性格顽固不受上吏属吏喜欢,唯有你如磐石般伴随左右。汝有才能,却数年未能晋升。这卷竹简,便是老夫的赔礼。”
磐颤抖着接过竹简,已是哽咽。
“汝为县丞恪守秦法,独好清楼。老夫知你并无坏心,只是稍微偷懒放松。可要记住,吾等既为秦吏食秦禄,就当为国分忧治理当地。吾等终有一死,竹简也会腐朽,可上面的秦律必将绵延万世!”
“喜君……”
磐握着竹简。
此刻,只觉这卷竹简重若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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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武县,博浪亭。
北有德水,南有官渡。四周因河水冲刷,形成了诸多沙丘池沼。此刻已至日暮时分,远处夕阳只余些暗红,天色渐暗。寒风吹过,滩涂密密麻麻的芦苇呼啸摇摆。芦苇已经泛黄,大片大片的芦花随风飘散。
“将仲子兮,无逾我园,无折我树檀。岂敢爱之?畏人之多言。仲可怀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铮铮琴音,伴有极具磁性的嗓音。琴音响亮,透着些许婉转壮烈,也能听出抚琴之人心中忐忑澎湃之情。
青年宽衣博袖,正坐于草席上。十指修长,状貌如妇人好女。身材偏瘦面如冠玉,最令人诧异的是他竟未蓄须。这时期的男子皆会蓄须,除开去势寺人或是未及冠者。秦国甚至还将剃须削发当做刑法,用来惩治犯法之人。
若有儒生路过,必能听出青年所奏为《郑风·将仲子》。此诗看似是无知少女让情郎莫要相会,实则是讥讽昔日郑庄公。不胜其母,以害其弟。弟叔失道而公弗制,祭仲谏而公弗听,小不忍以致大乱焉!
青年双手落于古琴。
清澈的眸子藏着些杀意。
他要效仿荆轲高渐离,刺杀暴秦。
此事若成,必将令天下生变!
“君子,冷。”
身后足有八尺多高的壮汉走上前来,他背着杆百二十斤重的铁椎,着粗布短褐。亲自为青年披上羔裘,只是说的话瓮声瓮气的不太利索。
张良难得一笑。
这位是他自东夷求来的力士,能使百二十斤的大铁椎。此人无名无氏,乃东夷奴隶,力大如牛。曾徒手降服山彘,于数十人包围中取敌将首级。他足足花了百金,方才自沧海君买下力士。后来,他就给力士取了个名——铁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