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这些年来,未敢松懈过。每日闲暇时便将自己关在书房,他就坐在地图前,日夜推演。有时半寐中,便会想到楚国大军自四面八方而来,杀的他们是措手不及死伤惨重,最后吓得他是从梦中惊醒。
他年少时志得意满潇洒不羁,乃是名动关中的俊朗将军。但自从伐楚失利后,他不到一旬时间彻底白了头。再也不复往昔的阳光冲动,取而代之的是阴鸷沉稳。
他曾经高高在上,但后来却是坠入深渊。回到陇西时,那些父老同僚当面皆是尊崇他为君侯,恭喜他衣锦归乡。可背地里却说他骄傲自满害死秦人,乃是国贼。担任陇西郡尉,则是因为被贬斥弃用。
“君侯……君侯!”
“何事如此惊慌?”
“咸阳来了使节!”
“嗯?”
李信仓促起身推开大门。
顾不得着履,只着足衣朝外而去。老奴望着李信的模样,双眼已是泛红。自李信担任陇西郡尉起,再也不复往昔的意气风发。他虽为奴仆,却是看着李信长大的。他往昔背着李信,经常登临边城看向外面。李信虽年幼却有志向,每每指着西边的太阳,用稚嫩的嗓音说着最为硬气的话:假以时日,信必率领大秦战骑西拓千里,直抵昆仑!
可自伐楚失利后,李信一夜白头。他鲜少外出巡视,就算出去巡视边城也只是摸着城墙,不住的叹息。这两年李信总是会写文书,乃至是血书送往咸阳,可却都如石沉大海毫无动静。
现在……咸阳使节终于来了!
“诏曰:武平侯西涉流沙,为秦戍边。虽远在千里,却一心为国,屡屡上书谏言,朕心甚喜。犹记昔日秋狩,少年将军射杀猛虎,勇武夺冠。朕欲取越地,令武平侯为裨将,协助屠睢为秦开疆拓土镇守南疆!”
“罪臣,叩谢皇恩!”
李信双手恭敬接下帛书。
数年来,他最期待的事发生了。他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痛哭流涕,只是冷静的作揖叩拜,但心中依旧掀起了轩然大波。他没想到,自己真的能够被复用……
遥想当初,屠睢乃是他的部将。没曾想,这回他却成为了屠睢裨将。经过这两年来的磨炼,李信也都释然了。能被复用已属不易,还有何颜面要求能成为上将军?
“君侯还是一如往昔。”使节面露微笑,挥手示意便有人端上来木盒,继续道:“陛下挂念君侯,故令君侯得诏后需即刻前往咸阳。另,特赐君侯蓝田玉环。”
说着,便将红布掀开。
里面摆放着玉环,做工精美。此物虽价值不菲,但对李信而言并不稀奇,只不过这玉环却有其意义。昔日荀子曾言:聘人以珪,问士以璧,召人以瑗,绝人以玦,反绝以环。
国君赠玉,皆有其用意。若是罢免断绝君臣关系,便会赐玉玦。若是打算复用罪臣,则会赐玉环。这里面门道多的很,寻常人不懂也接触不到。
“本侯明白了。”
“如此甚好。”
使节微笑点头,站在左侧等候。李信则是将玉环收好,淡然道:“备马,本侯要即刻启程。”
“唯!”
老奴不敢耽搁连忙去准备。
“信斗胆一问。”李信这时压低声音,“上突然令吾为南征裨将,莫非是何人举荐?”
“君侯聪明。”使节笑着作揖,“不知君侯可曾听说南方乌鸟?”
“你是说,云梦黑夫?”
“是他。他撰写份谏南征书,借武成侯之手献上。其中便提到君侯,觉得此次南征需复用君侯以助上将军,如此方可平定百越。至于其他的,下吏也不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