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夫坐在马车内,将数本簿册置于木案,好似自语道:“齐地偏远,人文口音习俗与关中大不相同。纵然派遣封疆大吏,还是需仰仗当地豪族治理。”
沿路上都是靠着阳庆这位齐人充当译者,反正在黑夫听起来和天书没什么区别。后世的东北话他也听过些,好比什么瞅你咋地,试试就逝世。与两千多年前的古语相比,完全就是两个概念。
前世他也听过些传言,说什么秦国关中雅言就是后世的粤语,亦或者是陕西话。实际上这就是误区,因为语言是不断变化的。后世不论任何门汉语方言和上古汉语都有着巨大的区别,只能说有所继承并延续其特点。
齐地语言的晦涩难懂是公认的,比如孟子就记载了个《一傅众咻》的故事。说楚大夫找个齐人教儿子学习齐语,却怎么都学不会。若至临淄住个几年,自然就学会了。
本意是说学习需要安静的环境,不能有人打扰,环境对人有很大的影响。但由此也能看的出来,齐地方言有多晦涩。
阳庆还和黑夫说了件趣事,临淄齐人当着秦吏的面用方言骂他,秦吏也不知晓。昔日齐国攻宋,便以齐语传递军情。黑夫对此是深信不疑,毕竟阳庆和公孙光有时交流就会习惯性的用方言,听得黑夫是满头包。
话说,该不会真的骂他了吧?
阳庆说了,临淄其实已经是算容易懂得了。到了胶东那更难搞,就是他都只能听个大概。因为胶东方言还糅杂了部分东夷淮夷的古语,更加晦涩。夸张的说句,这和后世出国没啥区别了……
“君上所言甚是。”郦食其附和点头,而后笑着道:“吾尝闻大破方能后立,齐地诸田皆已迁至关中。秦有弟子下乡,或可解胶东之患。”
“看吧……”黑夫轻轻叹息,“田氏没了,还会有新的豪族出现。其实,还是得多派遣些能吏干吏。至于语言不通,我有上中下三计。”
“你又有计?!”
扶苏面露诧色。
黑夫又白了他眼。
作为主角,整点花活很奇怪吗?
“敢问君上,计将安出?”
“上计需二十年甚至更久,可却是一劳永逸的法子。赖陛下贤明,六国文字皆被废除,现在官方以小篆为主,民间则有隶书。据说程邈在岭南干的甚好,还教越人识字写字。既是如此,便将关中话定为国语。于各县乡学室强制推行,凡秦吏皆需考国语。不合格者,除名!”
“嘶……统一语言?!”
“君上要废除各地方言?”
“废除不至于,只是方便办公而已。”黑夫面露微笑,“吾始终认为,权力与责任并存。吏者,民之所悬命也。既然秦吏拥有黔首没有的权力,自当要有诸多限制。甚至,可在学室开课传授国语。”
黑夫说的国语并非是左丘明所编撰的书,说的通俗易懂些就是普通话。他记得后世有些附庸小国,便将汉语定为国语,只有王公大臣才有资格学习。会汉语就是身份的象征,是被贵族所垄断的。寻常老百姓可没机会学习汉语,只能说当地语言,而他们的语言又没有文字相匹配。
瞧,这就是商君书中的愚民。
扶苏此刻则觉得震耳发聩,呆呆的看着黑夫。也难怪皇帝会如此宠信黑夫,这俩的思想观念竟是高度重合……
也难怪黑夫说需要二十年,乃至更久的时间。在扶苏看来,这将会是个无比困难的工程,恐怕需要三代人的努力。而且推行的过程中,必然会面临诸多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