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台宫。
待谒者念完,叶腾脸色铁青。
好好好,真是干得漂亮!
先前黑夫在泾阳还算有所收敛,这回跑胶东去是彻底放飞自我。他作为泾阳县令兼内史丞,根本无权治理胶东。皇帝派他过去是负责海盐,其他事皆与他无关。
正所谓明主之畜臣,臣不得越官而功,不得陈言不当。越官则死,不当则罪。黑夫的确是番好意,甚至能说是片赤忱。只是过多干涉胶东内政,难免会有抢功之嫌。
若说的再严重些,黑夫便是民萌。散公财以说黔首,行小惠以取百姓,使朝廷市井皆劝权誉己,以塞其主而成其所欲。公器私用,勾结胶东豪族为党羽。
胶东这地方本就比较敏感,各方势力交错。纵然齐田皆被迁至关中,却还有着晏氏等姜齐豪族。特别是那国氏,宗长国石出了名的反秦先锋。当初更是想过率领舟师,反攻临淄。
就算黑夫巧舌如簧,能劝国石率宗族归顺秦国,也得谨慎对待。起码要向上禀明,等得到准许后,再做决定也不迟。更别说还要复用国石,为胶东舟师造船,未来还要令其为将率舟师剿灭海寇。
“诸卿以为黑夫此举如何?”
叶腾硬着头皮走出,皇帝选择廷议结束后再说,明显是不想过多追究。既是如此,那黑夫也就没事了。好歹是自家属吏,他这位内史不帮谁帮?
“禀上,臣以为黑夫此次未经请示便擅做决定虽有不妥,却尚在情理中。”
“哦?”
“黑夫只是出使胶东,越早结束就能越早回来。”叶腾手握玉圭,缓缓道:“既是如此,有些事自当要早做决断。消息一来一回,只怕时间也赶不上。正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臣以为不可。”李斯却是坦然走出,淡定道:“吾秦法赏罚分明,且法不阿贵。这两年来黑夫仗着恩宠,愈发胆大妄为。若是不加以惩治,只怕还会继续闯祸!”
实际上,李斯也只是走个过场而已。如果都像叶腾出面给黑夫求情,那反而是会害了他。皇帝虽然宽容大度,并且是相当宠信黑夫,却也得留个心眼。
“臣以为无需介怀。”蒙毅则是坦然走出,缓缓道:“数日前,黑夫所撰治盐书吾等皆已看过。他提出海盐减产,不仅仅是天灾还因人祸。数年来齐田操控地方盐场,暗中谋私兜售私盐。又与海寇勾结,夺公利而壮自身。黑夫收姜齐豪族,也是利用他们打压齐田,便于县寺控制盐场。”
“善。”
秦始皇轻轻颔首。
蒙毅还是说到了点子上。
实际上黑夫此次如此胆大妄为,还是因为诏令不明,给了黑夫极大的权力。诏令内容很简单,由黑夫全权负责胶东盐场,尽可能让海盐增产。胶东所有资源,黑夫都有权调动!
技术方面,黑夫献上淋卤法。
那人事方面,黑夫能不能管?
很明显,能!
真要算起来,这还得怪秦始皇。黑夫在云梦时就以钻研秦律而扬名,别人钻研秦律是为了更好的治理,黑夫是想着怎么钻空子。只要给他个小漏洞,他都会借此谋利。这回皇帝搞出这么大的漏洞,黑夫能不往里面钻?
黑夫可是人送外号云梦小钻风啊!
这也就是黑夫,所以秦始皇也没真要追究,淡淡道:“既然黑夫献上淋卤法,能令海盐倍增,那其余小事也无需介怀。若国氏真能为秦所用,自是举荐有功。可若暗中反秦,黑夫便要受罚!”
“陛下英明!”
蒙毅是抬手恭维。
实际上这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黑夫这么操作也没半点毛病,毕竟盐场需要有人治理。至于把田氏的田产分给黔首,更不算什么。只要皇帝不追究,就都是小事。但这么做也很危险,若有朝一日黑夫失势,这便是吊死他的绳索!
秦始皇略显疲惫,正欲拂袖回去时却有谒者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禀上,岭南有紧急军书!”
“念!”
谒者旋即将封泥敲去,缓缓念诵道:“维三十一年,上将军睢轻率冒进,越人夜袭秦营,大破之,杀二校尉,伏尸流血数万人……”
秦始皇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阴冷。
屠睢这个蠢货!
南征本来形势一片大好,可屠睢却是选择亲率主力南下,想要找寻西瓯主力决战。若是碰不到,那他就顺势再荡平骆越。结果却是一步步走进陷阱,被耍的是团团转。
主力被调走,林寨内就只有极少数的兵力驻守。哪怕任嚣通知李信,可从南越赶至西瓯也需时间。原本俘虏的老弱妇孺,暗中下毒残杀秦卒。纵然只是半人高的稚童,都能熟练的使用木弓竹矛。
这时西瓯主力反攻林寨,彻底打乱了任嚣的部署。他原本想着林寨暂时安全,便派人以林寨为基础修造土城,将粮仓牢牢保护起来。
西瓯背后明显是有高人指点,他们虽然都是些散兵游勇,但却是目标明确。面对秦军反扑,西瓯军毫不恋战。派遣主力佯攻,同时借助早早就挖好的地道杀进城内。再加上老弱妇孺相助,很轻松的点燃了粮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