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悉多公主

全能的神是绝对的，绝对的神是唯一的。

或许从人类的逻辑来说，的确是只能够这么理解了……

“这个想法……真是有够亵渎的啊，要是换做是旧时代，就算是魔术师也会被作为异端烧死的吧。”

过了好大一会儿，艾丽卡才苦笑着开口打破了沉默。

她伸出修长纤细的食指，按了按眉心，一脸微妙的表情。很难形容这位天才魔女的神色，就如同很难形容她此时此刻的复杂眼神那样，像是听到了什么特别难以接受，发自心底感到抵触的消息。

“……”

保罗也是沉默不语，表情显得很奇怪，他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又无奈的摇了摇头，没有说出口来。

坦白地说，这种可能性其实很明显，只是恰好算是两人的心理盲区，或者说他们下意识的就不会有这么大胆的想法，下意识的就不会往那个方向去思考。

正因为是魔术师，正因为接触到了常人不可知的神秘，正因为知晓许许多多的秘闻与真相，他们才往往能够以更加理性的态度，去看待神话与宗教的存在——

然而，在表现得更为理性的同时。

却是因为魔术师们更为清楚的明白……

那些东西都是存在的。

因此在这方面，就出现了一个很有趣的奇怪情况，那就是普通人看似对神明和宗教有所敬畏，但是实际上大多数都没有信仰心，也就是嘴上说说罢了，实际上真正发自内心的相信这些东西的虔诚信徒，终究是少数中的少数……

而反过来就是名为魔术师的群体，看似是一群没有什么固定信仰的亵渎者，但是却在这方面，绝大多数都有着作为底线的敬畏心。

究其原因——

就是知道与不知道，相信与不相信，所带来的认知差异。

两个群体虽然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可是归根究底，却也可以看作是分别属于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了。这种差异比什么贫富差距、阶级差距都要更加巨大，至少无产阶级与资本家还都是人，互相之间并不存在生物学意义上的明显差别。

一直生活在普普通通，平凡无奇的世界里，接触不到奇迹与魔法的普通人，怪力乱神之说离他们太远太远了，远得既不现实也不真实，自然不可能会认真的考虑其对自身人生的影响。

但是生活在世界的另一面的群体，自小到大的认知与三观，都可谓与普通人迥然不同……就全然是另一回事了，神话、宗教、灵魂、神明，这些东西都是确确实实的存在，也确确实实的能够影响到他们的命运。

从物质世界到灵性世界，不光是生前，甚至是死后……

毫不夸张的说，那些东西都能够发挥出莫大的影响力，这种观念自然也是深入人心。

现在就是如此，赤铜黑十字这个的魔术结社，终究是与圣经背景有所牵连的，是当时活跃于中世纪，同时供奉神之子与魔神巴风特的圣殿骑士团后裔……因此艾丽卡和保罗两人都难免下意识的抵触一些过于亵渎的言论。

即使艾丽卡也是觉得，全能之神不应该存在，也不可能会出现……

但是她还是不愿意往那些方向去思考，关于圣经里三位一体的唯一神，与印度教神话里的三相一体的终极实在有什么联系。

“是卡尔基……”

这个时候，又有细微的声音颤抖着响起。

“不、不对……我不能确定……也可能是启示录……”

万里谷佑理面现痛苦之色，身体都在微微震颤着，艾米莉亚顿时一惊，连忙一手牢牢抓住巫女小姐的肩膀，一手紧紧的握住巫女小姐的纤细手掌，将自身的圣力不断的灌输过去。

圣法气是正能量向的感情，没有那么的霸道与暴戾，就是勃发生机、万物向阳一般的感觉，因此具备很强的可塑性，在破坏力方面略显弱势的同时，也在修复、治愈的方面得到明显的增强。

虽然不知道能够有多少效果，毕竟这位巫女小姐的预见，似乎承受的不是实打实的伤害，而是作用于身心层面的无形重压，负荷与疲惫，加上巨大的消耗，才是难受的原因，但是艾米莉亚还是希望能够利用自己的力量帮她分担一下。

在最为精纯的圣法气的笼罩游走之下，万里谷佑理似乎是稍稍缓解了那巨大的痛苦与不适，她仍旧是紧紧闭着眼睛，口中喃喃的说着：

“身骑白马，手握火剑的骑士……”

“我、我只能够看到这些……没有办法解读更多的象征了……”

说到这里，似乎是痛苦再度超过一个阈值，她忍不住的轻轻闷哼一声，不再说话的同时，也是下意识的握紧艾米莉亚的手掌，纤细的五指很是用力。

在灵力下意识的爆发加持之下，让勇者小姐都略微感觉到轻微的疼痛感。

“可以了，已经足够了……不要再勉强自己了，万里谷小姐，你先停下来歇息一下吧。”艾米莉亚略显心疼的看着巫女小姐，努力的传输着自己的圣力，尽可能为对方减轻着痛楚。

她却并没有发现，正因为自己的行为，万里谷佑理才能够借助她身上「歼灭魔王的勇者」的命运，去通感未来——从而看到更多的信息。

灵媒灵媒，灵视也是需要媒介的。

当然，万里谷佑理自己也没有察觉到。她还下意识的以为是自己拼了命，才能够再一次的从幽世那里得到天启，触发灵感，看到了未来……只是反噬与冲击也更加严重，她感觉自己现在特别难受。

浑身上下，就没有哪里是不难受的。

她无法形容这种肉体和灵魂在巨大负荷下摇摇欲坠，似乎如同名贵瓷器在重压之下，随时都会出现裂纹的样子，就连呼吸都似乎变得异常困难起来。

大家赶紧上前查看，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才让巫女小姐的状态平稳下来。

“……”

“……”

静室里面随之安静下来。

大家松了口气的同时，也都明白万里谷佑理必然是已经到了极限，也没有办法给出更多的线索了。

“既然没有办法确定，那我们就先不管这个吧，就当真是这么回事，都去做一下功课就好……”

沉默的氛围没有持续太久，艾丽卡就深深的吸了口气，她看了一眼萎靡不振的万里谷佑理，烦恼而又郁闷的开口说道。

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她也不是只看得到信仰的狂信徒，即使心里别扭与不自在，却也明白现在的重点不是搞宗教斗争，排除异端的好时机，所以强迫自己认真的冷静下来思考着。

也许是为了自我安慰，也许是为了给出一个有说服力的理由，她这么自嘲着说道：“神话不就是这样吗？我们现在也没有办法分清楚，它们的复杂关系到底是怎么样的，只要确认我们自己要做的事情就好……”

“……是这个道理……”

作为赤铜黑十字的最高统帅，保罗沉默了半晌，然后也是缓缓的点点头。

这个时候，的确不是争论自家传承，自家法统的正确性的时候，他也没有死心眼到这种地步。

尤其是现在，外界的变化已经很明显了，危在旦夕——

从昨天晚上开始，灾难就已经开始呈现。

在昨天夜里之后，某个人就这么消失在世界上，而紧接着就是天地鸣动，大气震荡起来……至于到底是第一次冲击，还是超规格当量的大伊万引爆，导致陆地板块都移动了几毫米，这个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就是让全世界都直接炸开了。

在全球范围内，引起了轩然大波。

除了能够直接感应到大气之中的魔力，感应到神秘的波动源头的超凡者们，下意识的嗅到大难临头的味道之外，就连普通人都隐隐察觉到不对劲。

毕竟他们就算是看不到本质，也还是能够感受到最直观的能量现象的。像是不久之前在东京市中心肆虐的野猪一样，五十米的体长宛若特摄片里的角色串场了，而一般人就算是看不到这头神兽的身形，也没有迟钝到察觉不到地震之类的天灾。

尽管目前还没有太过直观的天灾与破坏，只是宏观层面上的变化，像是洋流、大气的不正常流动，却已经足够令得许许多多的人心生不安。

只不过国家层面的信息管制，强行封锁了印度洋上发生的事情，各国很有默契的联手压了下去，才没有引发太多骚乱……这是正确的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否则的话，情势只会更加绝望。

不过这迟早是挡不住的——

因为混沌之潮在不断的扩散，若是遏制不住的话，整个印度洋都会毫无疑问的成为原始世界神体。

当那高达七千四百万公里的神之躯降临，那就是这颗行星上的一切生命，都抵达终焉之时。

并不知道自己会预见什么样的敌人，南欧的剑之王直接就兴奋起来。

那个脑子里一根筋，只有肌肉、剑术和对手的魔王，在昨天晚上刚刚回到自己的地盘，都还来不及好好的歇息一番，放松放松，就感觉到了从地球另一端传来的震动，感觉到了那种强大与威严。

于是马上就又再度出发，他兴致勃勃的想要去见识见识是什么样的不从之神，竟然能够有这般气势。

仅仅只是降临，似乎就能够毁灭世界的样子……

这绝对是个不错的对手！

至于艾丽卡等人也是停不下来，他们本来也是想要直奔印度洋而去的，因为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够哪里有线索就往哪里赶……但是最终，众人还是星月兼程，马不停蹄的连夜赶回到了这里，向这座神社的万里谷佑理求助。

也不仅仅是因为艾丽卡和艾米莉亚两人都见识过，关于这位巫女小姐的灵视有多强的缘故，更是因为就在事情发生之后不久，魔术结社那边就接到了来自远东的讯息，那是正史编纂委员会传达的咨讯。

就是万里谷佑理依靠灵视提前窥见的一些关键线索，并且提出可以帮助他们……

所以，感觉是看到了希望，一行人就迅速赶往了东方。

“……如果是救世主的话，我们赤铜黑十字的至高咒文，或许就可以派上用场……至少、至少是有些克制效果的吧……”

“你是说……各各他的言灵？”

“没错，那是耶稣基督在各各他的处刑场，临死之前的赞歌，寄宿着神之子与圣灵的恸哭，以神圣末期的血作为洗礼，连神都可以伤到的咒文！重现处刑神子的奇迹，应该是能够克制救世主的……”

艾丽卡和自己的叔父迅速的讨论着，努力试图找出针对自家传承的源头，克制神明的信仰，试图欺师灭祖的战略方针。

两人的脸色都很不自然，其他人更加不自然，却也只能强作镇定。

“但是如果不是圣经里的救世主，而是印度神话之中的招致终末之人呢？”保罗提出这么一个问题。

“这个、这个……我想想……”艾丽卡皱着眉头，认真的苦恼起来。

如果是自己更为熟悉的圣经，那么还似乎可以找到一点点方法，像是她说的各各他的言灵，或者圣枪朗基努斯，理论上都是可以打出真实伤害的，对耶稣基督的特攻，也是专业的。

但如果是印度教神话的白马卡尔基，毗湿奴十化身里的最后一个，将在世界毁灭的末期降临，屠杀世上所有不法之人，为下一个圆满时的来临扫清障碍，可谓是招致终末之人的存在……

又应该如何利用神话的知识，去针对性的制定战略呢？

她感觉到焦躁不已。

“或者我有办法。”

恰在此时，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外面响起。

所有人都是微微一惊。

下一刻——

静室的门被刷的一下子打开，一道纤细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惠……惠那？”

躺在榻榻米上的万里谷佑理，虚弱的看向门口的方向，认出了少女的身影。

“嗯，是我……”纤细少女轻轻点头，同时将自己背后背着的长长布袋取下，“我正是为此而来，爷爷要见你们……”

“爷爷？”

“嗯，不过要先带你们前往幽世……”少女如此说道。

…………

……

幽世。

位于生之领域与不死领域之间的领域。

仿佛翠绿的深山处，一座古朴的木屋隐隐掩映其中，门户洞开着。

在旧式的围炉前有着三道隐隐约约的身影，其中的绝世美人端正地坐着，身上穿的衣服是平安时期的贵族公主服饰，颜色鲜艳的十二单式和服，拥有一头茶褐色头发，瞳孔是清澈的玻璃色。

“法师，老先生，请将他们带过来吧……这是我衷心的请求。”

琉璃瞳公主礼貌的开口。

“你真的有把握吗，悉多公主？”沙哑的声音响起。

“……没有……”

琉璃瞳公主轻轻叹息着：“不过也只能行险一试了，从罗摩大人消失之后，我就已经隐隐的窥见到了这一天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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