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面具

查水表当然是不存在的。

但是当藤崎浩人脸色大变，发现不对的时候，他召唤的面妖已经被干脆利落的全部斩杀，有更加凶残的妖怪被召唤出来，譬如说挥舞着四十米锯齿大刀的马头鬼，被魂核箱召唤出来的和魂妖怪。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比面妖更为凶残的强大妖鬼，虽然只是出现了一瞬间，但是挥舞着锯齿大刀直接一击打爆了所有的面妖，并且使得在附近被关押囚禁起来的神器们也抓住机会暴动起来。

甚至都不需要顾墨刻意去提点，他们就非常清楚眼下应该做些什么了，因为在这个时候，毘沙门已经带着援军杀回来了，他们也感应到了主人的气息，自然是纷纷大受鼓舞，一下子得到了士气BUFF的提振加成。

伤害增加！攻击速度增加！获得死战不退效果！

尤其是在他们冲出到外面之后，就直接看到在夜空之中金发随着夜风飘洋，英姿飒爽的女武神身影，以及跟随在她身边的一道道的身影，各自散发出强大的力量气息，那是跟着她一起过来讨伐的神器大军。

数量也不知道是多少，粗略一眼望去似乎有数十上百的感觉，密密麻麻的在夜空之中均匀分布，这些身影都是居高临下的用或是冷冷的视线，或是炽热战意眼神，打量着下方的目标。

夜色深沉，灯火辉煌。

在璀璨的万家灯火之上的夜空之中，是一道道神秘强大的身影凌空而立，如果不是凡人无法看见这一幕，一定会觉得特别的魔幻。

这样的一幕自然是让兆麻等神器们更为振奋。

尽管另一边的顾墨有着完全不同的看法，甚至是微妙的流露出了一些奇异的表情，同时心目之中关于这个世界的众神的印象分再度下降了许多……

毕竟抓一只孙猴子都来了十万天兵天将，还是在一开始不重视的情况下，现在高天原追杀了不知道成千上百年的“禁忌”——好不容易都给他们指明方向了，结果才来这么点儿人？

真的是随便一间三流技校打群架，两边拉出来凑数的人，都要比这个还要声势浩大……

虽然他也知道，这个世界的神明神器数量有限，像是毘沙门这样同时收养了十几个神器的神明就已经算得上是特别多的了，很少有人能够做到她这样的程度，大多数神明往往只有一个神器，混得相当好的那种一般也就是四五个神器。

因为只要够用就好，不是说越多越好，况且同时契约的神器越多，对于神明所造成的身心负担就会越发沉重。

再加上不是所有的神器都是战斗特化的，所以这么短暂的时间内，毘沙门只能够拉来这样的援助，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当然，理解归理解，并不妨碍他还是觉得寒酸就是了。

“可恶……为什么这么快？”走出外面，看着这惊人的一幕，察觉到自己的麻烦大了的藤崎浩人只觉得手脚冰凉，同时也是感到愤恨不已，他实在是有些想不明白，自己赶过去夺走这群神器才多久？

怎么一转眼的工夫，毘沙门就已经带着神兵天降，打上门来了？

不是说她落在了自己目标的手中，被囚禁起来了吗？平时根本就没有办法重新联系上自己的神器来着……难道说，难道说，这一切其实都是一个陷阱，就连夜斗竟然也胆敢背叛自己？！

其实这倒不能够说是毘沙门的速度太快，主要还是高天原与苇原中国的时间流速不同的缘故，众神所居的界域相比人间世界，时间流逝速度快得太多太多了……并不是天上一日，地上一年，而是完全反过来的例子。

所以就算是再怎么扯皮也好，这段时间也足够毘沙门解释清楚并且拉来大军压境，而且更别说这件事还是高天原一直针对打击的重中之重，就算是不特事特办，也不可能说故意扯皮拖时间……大家都不是傻子，这种情况是能够看得出来的。

因此，有这样的雷厉风行的表现，自然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藤崎浩人有一点倒是没有想错，那就是——这的确是一个陷阱，他觉得自己在以有心算无心，算计对方的同时，对方也在这样对付他，而且因为某种原因，对他的情报掌握可谓是知根知底。

再加上走的还是举报的路子，只等他上套就可以直接来一个人赃并获，而在此之前并不需要费尽心思的做太多准备，大费周章的编织陷阱，所以藤崎浩人完全没有能够事先察觉到一点儿的征兆。

在这个老妖怪脸色大变的同时，站在他身旁的陆巴同样也是如此，不过他心中却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幸好自己刚刚才表露出一个意向来，这个家伙还来不及给自己赐名，并没有留下背叛的痕迹……

他眼珠子骨碌碌的乱转，迅速的做出决定。

然后，这个皮肤黝黑的男人一下子拉开与后者的距离，动作剧烈到好似是触电了一样的条件反射，然后就是伸出手指对着对方的鼻子，就这样子直接的破口大骂起来。

“你这个邪神，现在看到了吧！毘沙门大人已经来了，你的野心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他誓要做足了姿态，给自己的主人和同事们看到自己其实同样也是忠心耿耿的好神器——而且想必藤崎浩人应该也能够明白这一点，毕竟只要配合自己，以后还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自己照样可以和他再找机会颠覆毘沙门来着。

只不过。

陆巴或许想得很是理想，却不代表情况就会如同他预料之中的发展。

正在破口大骂，仿佛彼此之间不共戴天的他的话语戛然而止，突然被阴影所覆盖的他察觉到自己身边似乎一下子多出了什么东西。

他下意识的抬头放眼望去，瞳孔瞬间收缩到极限，倒影在眼里的是戴着眼球图案面具的妖魔，以及一张张迅速在他视野里放大的的深渊巨口，危险而又致命的恐怖景象！

“不！不不不！不是这样的！”

“你听我说！你听我说！我只是要做做样子，我还是你这边的，你听我说……”

“啊啊啊啊啊——”

语无伦次的辩解，在恐惧到极点的情况下变得急促而又混乱，只可惜的是什么都没有能够改变，就以惨烈绝望的尖叫声响彻而画下了句点，而且就连惨叫声都是到了中途就戛然而止。

“陆巴！！”

发出凄厉的叫声，刚刚赶回到人间世界的毘沙门直接就看到了这恐怖的一幕，脸色霎时间变得一片煞白起来，不光是自己的神器被面妖吞噬时候，对她的精神状态造成的冲击与伤害，还有她本身的心理阴影。

说好了要保护他们的，说好了绝对不允许自己的神器再在自己眼前出问题的！

但是眼下却又是重演了这样的悲剧，甚至就在自己的眼前，自己只能够眼睁睁的看着陆巴的死去！

一时间，这个金发女武神完全无法接受。

“我说你能不能清醒一下，他最后说的什么话你就没有听到吗？”站在另一边的一栋居民楼上，顾墨惬意的吹着晚风，伸了个懒腰的同时，也有些无语看着整个人一下子大受打击的毘沙门。

对神器负责是好事，像是她这么有责任心的神明可不多见……但是顾墨也觉得她有些走火入魔了。

刚刚那明显的二五仔发言，其实已经很明朗了吧，这货显然是生出二心了啊。

就连兆麻等神器也是惊疑不定，一边为被面妖吞噬的陆巴感到悲伤，同时也对这个暴露出来的二五仔感到痛恨不已……主人对自己等人这么好，这个邪神一来，你立刻就背叛了？有没有良心啊！

因为多年的交情而感到悲伤，却也因为对方的背叛而痛恨愤怒。

“原来是你啊……好好好！是我大意了，没想到居然反过来被你算计了啊……”

藤崎浩人根本不去看那边正在被自己的面妖吞噬的陆巴，只是眼神冰冷愤怒的看着夜空之下的某道身影，在顾墨开口的一瞬间，他的注意力就自然而然的转移了过去。

然后，他感觉整个人都在看到对方的一刹那，就完全明白了什么，同时也是出奇的愤怒起来了，因为对方正是他这段时间以来处心积虑准备对付的目标。

但是在这一刻，很明显的一件事就是，他为此准备的计划还来不及派上用场，对方却已经好整以暇的动手对付他了，并且将他逼到了绝境。

那种感觉是极其令人抓狂的，明明优势在自己的这一边，明明自己为此准备已久，明明自己都已经就准备动手了……这么多的明明加起来，却在最后一刻，形势急转直下，局面完全反转了过来。

“是我啊，是不是很惊喜，是不是很意外？”

顾墨笑呵呵的说着，同时向着目光似乎要杀人的藤崎浩人比划了一个大拇指的手势，姿态不急不缓不紧不慢，似乎对当前的情况胸有成竹，一副吃定了对方的样子。

他知道自己越是这样，对面的老怪物心态就越是要爆炸。

实际上的确如此，藤崎浩人那张不属于他的清秀脸庞涨得通红，愤怒到简直无以复加。

前一刻还得意洋洋的觉得自己算无遗策，下一刻发现自己居然才是一个小丑……这种出离的耻辱与愤怒，已经足够令任何人都变得不那么冷静理智，尤其是藤崎浩人这种在过去的千百年，一直都是顺风顺水，肆意妄为的人。

他自认为隐藏在暗处算计着世间的一切，无论是有名气还是没有名气的神明，都要被他玩弄在手心中。哪怕是高天原这样的庞然大物视他为禁忌，却也一直都奈何不了他，他总能够轻轻松松的解决一切麻烦……

一直沉浸在这样的顺风顺水之中，人总容易产生一种错觉，也总是容易觉得这个世界就应该如此，就应该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运行。

陆巴刚刚被面妖直接吞噬，就是藤崎浩人的暴怒体现，他本应该更冷静一些，理智一些的……

“就是这个人吗？”

在天空之中，最靠近毘沙门的一个身影，是一个穿着传统和服的黑长发壮汉，用白布遮住脸，在他身边的神器都统一穿着白色的和服。

他看着那几个在吞吃着陆巴的面妖，然后目光锁定在愤怒到不行的藤崎浩人的身上，轻描淡写的挥手：“以宫神大人之名，今日于此讨伐术师，直接杀了他吧，这一次可别让他再转生了……”

他身周的神器们，就是穿着白色和服的那一群身影迅速向下俯冲而去，如同猎鹰在扑击猎物。

而其他的那些神器身影稍微慢上一排，也跟着纷纷俯冲下去，气势极其凌厉惊人，目标也是相当明确的样子。

紧接着，这个壮汉才抬眼望去对面的顾墨，又打量了一下毘沙门，皱着眉头开口说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对于这件事情又了解多少……等会儿都给我说一下。”

术师是一个忌讳，知道得不是越多越好，如果真的知道得太多的话，说不得要灭口才行。

而刚刚顾墨和藤崎浩人的互动，也是确切被这个壮汉看到了的，所以他自然不会视若无睹，也对突然出现在这里的顾墨上了心……毘沙门是误打误撞撞破了术师的行踪，而这个神秘人是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又和术师结怨呢？

“嗯？”

顾墨挑了挑眉头，这个家伙有点不太礼貌啊

“这一位是建御雷神大人，直属于宫神大人的一柱神，这一次宫神大人就是命令他和天守一族过来讨伐这个该死的术师……”

落到顾墨身旁的毘沙门开口说道，依旧没有从刚刚的打击之中缓过来，仍然悲伤而又痛恨的盯着下方的藤崎浩人。她也知道陆巴算是死有余辜，但是多年的主仆情谊却没有那么容易看淡。

陆巴想着害死她而上位，但是她这数百年来却是真的把对方当亲人的。

“哦，那倒是挺给力的……”

顾墨很是敷衍的点点头，然后皱着眉头问道：“所以说，高天原就派出了这么一丁点儿的人手？”

他根本不理会建御雷神刚刚说的话，这不禁让后者大皱眉头，同时也下意识的看向毘沙门的方向，这位最强武神的确是带来了确切的情报，但是看上去貌似还隐瞒了一些什么来着。

“天守一族是宫神大人的神器，建御雷神大人也是直属于宫神大人的神明，现在不是神议期间，大多数神明并不在高天原，宫神大人一时间只能够派出这么多人手了……”

毘沙门深深吸了口气，这么解释起来，她觉得这样子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之后还会有援军的，不过需要一点时间，而且我觉得讨伐这个术师，现在就已经足够了！”

“这样吗？”顾墨轻轻点头，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难怪高天原一点儿屁用都没有，让藤崎浩人快活了这么久。

说话间，下方的战场已经呈现出一面倒的碾压趋势，貌似毘沙门说的没错，在这么多神器的全力出手之下，藤崎浩人召唤出来的面妖都被迅速清理，一一无情斩杀。

对于术师来说，面妖的优势在于可以无限制无代价的不断召唤，而且不需要承担一般神明役使妖魔的风险，却不代表每一个面妖都有等同于神器的个体素质和力量……真要是这样的话，还轮得到高天原打击术师？

对方藏起来几天时间，不间断的暴兵，一个星期后带着召唤出来的所有面妖打上门去，整个高天原都要被踏平……什么天照大神，什么素盏呜尊，以这个世界的神明们的丢人水准来说，也只有个名号能够吓人了。

看上去藤崎浩人似乎就要被轰杀，这一次被逮个正着，根本连逃都逃不掉。

毘沙门眼中流露出快意的情绪，而顾墨却是脸色肃穆，虽然不太愿意这么想，但是这种幕后黑手级别的大BOSS，往往是没有那么容易被解决的……这年头没有个二阶段、三阶段的，都不好意思出来当反派。

下一刻——

“哈哈哈哈哈哈，你们想杀我，没有那么容易！！”

一直在依靠召唤出来的面妖努力周旋着的藤崎浩人，似乎突然看到了什么希望一样，发出狂妄的大笑。同时他看着不远处的大楼上，正在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几道身影，眼神之中的怨恨暴怒丝毫不加以掩饰。

从来只有他谋划别人的命运，决定别人的生死的时候，什么时候试过这么狼狈？

这一刻他就仿佛在斗兽场里被迫进行生死搏杀，而观众席上的身影以及那高高在上的眼神，刺痛了他的心！

没错，他一定要报复回来！

“什么？”建御雷神皱起眉头，看不出来对方有什么依仗可言，怎么看都是已经到了绝路来着，还能够有手段吗？

不过紧接着，他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愕然的看向这座璀璨而灯火辉煌，在夜间也是通亮的城市，本来繁荣祥和的夜间景象，顷刻间就被各处升腾而起的不祥浓烈气息所颠覆。

或者普通人现在还没有办法看得见，但是心理上也会突然觉得，天色似乎变得更黑更压抑了，感觉有什么非常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

“怎么会……这么多……”

毘沙门也是惊住了，这突如其来的妖气并不是一股两股，而是整座城市均匀分布，基本上每一条街道、每一片小区都有两三道这样的气息突然升腾起来，仿佛密密麻麻的妖魔蛰伏在这片土地上，在这一刻同时撕开了伪装。

而它们的气息互相勾连，交织成一张大网，几乎网住了整座城市的范围，显得恢恢苍苍，疏而不漏。

而且最重要的还是，因为这么一个缘故，那些本来栖息在死角之中的妖魔们也纷纷闻风而动，全部汇聚了过来，数量正在迅速的增加着……在场之人当中，没有任何人对这一幕感到陌生，同时脸色大变。

时化！

还是可以拖着整座现代化大城市的超大规模！

一旦成了气候的话，甚至都不用考虑别的什么影响，光是汇聚在这里的妖魔数量，就足够将他们所有人生吞活剥了，别说是神器逃不出去，就连神明都会成为无数魑魅魍魉的盘中餐，被血腥的分而食之。

“本来是想要送给你的大礼，不过……现在也不晚。”

藤崎浩人看着顾墨，冷冷的笑着。

他心中是极其痛恨这个毁了自己一切的家伙的，本来他也要发动这场灾祸，不过却会顺理成章的将黑锅扣在对方脑袋上，把本来就会招惹妖魔的对方诬陷成罪魁祸首……现在的话，却是没有了意义。

但是不管怎么样，这群可恶的家伙都要死在这里！

“杀了他！把操纵面妖的东西拿到手！”建御雷神脸色大变，毫不犹豫的开口说道，同时自己也迅速的飞身下扑，伸手一招，身旁那个穿着白和服的壮汉摇身一变，化作龙形的雷电闪烁一线，落入主人的手中。

“来不及了！你们别想着能够动我一根手指！”

藤崎浩人厉声大喝，同时在这个小区里，附近的街道上，也有戴着眼球图案面具的妖魔大量赶来。

那是他之前就驱使出去的面妖，在发动妖灾之后，也开始由近及远被他一一呼唤回来，这个数目同样是极其惊人的……有这么多的面妖保驾护航，就这些家伙，绝对奈何不得他。

“夜斗！绯！立刻给我过来！！”

老妖怪还察觉到了什么，向着某个方向怒斥着，让那对不孝儿女立刻回来保护自己。

“可恶……”

毘沙门愤怒至极，伸手一招，所有的神器全部化作对应的形态，一一武装到她的身上。

“我就知道……”边上的顾墨叹了口气，看向四面八方汹涌而来无数魑魅魍魉，扯了扯嘴角，自己引怪都只敢找一片小小的区域来引，这个家伙怕不是疯了，直接无差别地图炮开了个对城宝具？

——他就不怕自己都跑不出去？

“也好，试一试吧，总要知道这个东西的优缺点才行……”看了一眼自己的物品栏里面的偏绿色木纹面具，顾墨有点奇怪自己的心里不但没有恐惧，甚至有一种“正合我意”的奇怪想法。

仿佛就是藤崎浩人这么发疯，他才能够有个正当理由说服自己一样……

“有些虚伪啊，果然我其实也是一直戴着面具在活着吗……”

如此喃喃自语着，他看向已经因为混战而乱成一团的现场，然后又皱着眉头盯着手里出现的面具，本来平平无奇的面具微微闪烁着反光，似乎有某种魔力在蛊惑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