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从我叫你的名字那一刻开始

“快点藏好喽！我要来抓人了哦——”思忖再三的陈亦程躲进了姨妈那刻着褐色条纹的大衣柜里。

那天是周末，程焯去参加竞赛了，姨妈去工地里上班了，外婆去地里忙活了。原本跟小伙伴一起玩捉迷藏的陈亦程在那个忘了拔掉钥匙的藏在衣柜的抽屉里发现了她不该知道的秘密，既然是不该发现的，她索性就假装不知情。好巧不巧撞上初潮，她心里的低落有了合理的存在。那天她所有的反常现象，都成了初潮惹的祸。

“妹妹，”程焯看着眼角上挂着泪珠的陈亦程，眼睛里充满了心疼，“外婆说，你喝点姜糖水，喝点就不疼了。”

可是，陈亦程喝不下，那天晚上，她连筷子都拿不住。其实，根本不是初潮的问题，初潮带来的疼痛不至于让她废寝难安。抽屉里的秘密像一块巨石，压在她的心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那一年，她不过才读小学六年级，但她却只能自己咽下了这苦涩，就像锁着秘密的柜子样锁住她的心烦意乱。

那天的夜很静很静，连平时闹腾的虫子都不哼哼了。她闭着眼睛，思绪乱飞，眼泪直涌。她想起来她的爸爸，那个总爱将他举高高的男人；她想起了她的妈妈，那个总爱讲故事哄她入睡的女人。思念如潮水般涌来，她已经很久没像今天那么想念他们了。

她清晰地记得他们回来的那一天，她和程焯坐在野草青青的田埂上，小小的脚丫放在了清澈的溪流里，看着弯下了腰的金黄色的麦穗，程焯将收集来的小雏菊捋好，学着外婆的样子这一茎稻叶，将小雏菊捆成一束，紧接着递给了坐在旁边晃着脚丫的妹妹。

“哥哥，这可真好看！我可太喜欢小雏菊了。”陈亦程把小雏菊揽入怀里，小小的鼻子凑近一闻，满是欢喜。

程焯没有说话，笑意写在他的脸上，小梨涡像散开的漩涡，荡漾，荡漾。

“哥哥，昨天他们玩新娘子游戏，”陈亦程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用的捧花是那个大红花，难看死了！还不如你给我的小雏菊！”

程焯还是没有说话，他不是不想说，只是他很难挤出话来。从犯了错爸爸抱着他给

妈妈跪地求饶的那一刻开始，他便很少言语，不是丧失了语言的能力，而是没了开口的欲望。

“窸窸窣窣——”程焯循声望去，一条细长的菜花蛇正吐着蛇芯朝他们的方向疾驰。“妹妹！有蛇！快走！”程焯拿起一旁的鞋子，迅速将脚从水里抽离出来，“妹妹跑！”

“哥哥，我走不动，水蛭......”程焯定睛一看，原来一条黑不溜秋的东西攀附在妹妹的小腿上。真是前有狼后有虎！来不及了，程焯蹲下身子来，将陈亦程背了起来，卯足了力气，跑，使劲跑。

程焯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跑回那棵大榕树下；他只知道，回到大榕树底下就安全了。因为大人们总爱坐在树荫底下做着廉价的手工活，而再大胆的菜花蛇也是害怕大人的。稻穗成熟时的阳光温柔似水，光着脚丫的小男孩背着妹妹在金色的海洋里狂奔。风吹动着金色的麦浪，小女孩那长长的辫子在风中摇曳。

那是村里唯一一棵大榕树。根须很大，都快冒出地面来。枝干笔直，就像坚硬的伞柄。绿叶铺天盖地的散开来，就像一朵绿色的云。大人们喜欢躲在云底下，聊着天，手里忙着手工活儿。可是那天下午，大人们都不知道去哪里了，菜花蛇也消失了了，小腿上的水蛭也不见了，只留下一个红色的还淌着血的伤口。

“陈亦程，你去哪里啦？”村里跟陈亦程同年纪的小女孩从树干底下冒了出来，“

刚刚听我爸妈说，你爸妈回来，就在村口那，你赶紧去看看！”

陈亦程的大眼睛亮了，像夜空里发光的星辰，她拉起了还在呆呆站着的哥哥，像风一样跑向村口。

风扶动着外婆凌乱了的发丝，她的怀里抱着一个瓷白的容器，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姨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她蹲在外婆的旁边，眼泪一一束一束地从眼眶里掉落出来。村里的大人们眼眶红红的，没有人说话。天空中只剩夕阳淡淡的余晖，冰凉冰凉的。

爷爷奶奶来了。他们没有带走爸爸，并不待见妈妈的爷爷奶奶同意合葬，并不是他们改观了，而是选择了成全爸爸，因为他们知道爸爸很爱妈妈。而那个瓷白的容器里，就住着陈亦程的爸爸妈妈。他们同样也没有带走陈亦程，以前她不知道原因，现在她总算清楚了，不是狠心，而是没有义务。

他们把瓷白的容器葬在了妈妈经常带她去的小林子里。妈妈说，她喜欢那儿的山捻子。三月份一到，小林子那就会生出很多很多跟花蝴蝶一样美丽的山捻子花。风吹到了三月，捻子花如期而至，粉里透红的花儿一朵挨着一朵，挤满了整个枝条，在空中一躲一闪的，就像一只只飞舞的花蝴蝶。妈妈果真没有骗她，可妈妈还是说谎了，她跟爸爸一样，都说谎了。

操办丧事的那几天，他们一家四口挤在姨妈的床上，陈亦程和程焯睡在中间，姨妈和外婆睡在两侧。不算大的床，装着陈亦程的全世界。她只剩下他们了，她只有他们了。

“既然不想我知道，那我就假装不知道，不要给姨妈添麻烦。”陈亦程想起以前缠着外婆缠着姨妈要爸爸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