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
一家人整理好衣饰,头发都梳洗整齐。
娘和妹妹第一次参与这种规格的宴会,有点忐忑。
苏文倒是无所谓地提着一包油纸包的砂糖,领着两人出了家门。
没走十来米远,妹妹忽然跑到对面一户人家门口,喊道:“丫丫,丫丫!”
这户人家院落房屋都颇为残破,主屋有一半的瓦面都垮了,像荒废了似的。
从门缝里看见有一个瘦小的身影悉悉索索地从屋里蹒跚走了出来。
小小的身体顶着一个大头,头发细黄,乱糟糟的。
这种营养不良的孩子如今凤城随处可见。
她来到门后,却并没开门,只眼巴巴看着外面,眼里焦距涣散。
妹妹从兜里掏出两条两指宽的小红薯塞了进去,她说:“给你吃,中午我去吃宴,到时给你带好吃的回来。”
门后小丫头没有出声,只接了点了点头,沉默地看着外面的人。
“妹妹,时候不早了,走了!”娘叫道。
她边走边道:“丫丫家好像有半个月没看见大人出入了,他们家不会都出去了吧?
也不知是什么情况。
总要留个人照看孩子啊,怎么狠得心?”
苏文回头,只见门缝里小丫头眼神木然,情绪死寂,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
他皱了皱眉,道:“回头我去拜访一下。”
娘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其实苏文知道她想说什么,无非是各人自扫门前雪。
这年头谁家都难,你去打听了,见人家凄惨,你帮是不帮?
帮又觉得力不从心,不帮良心过不去,还不如干脆捂住耳朵,顾好自己的生活。
苏文暗暗叹息。
路过黄大婶家,听经的人又多了。
破烂的篱笆重新申饬过,老旧的竹子夹杂着些青色新鲜的竹子,似新还旧,倒是整齐好看了许多。
院子里估计得有上百人,挤得放不下脚。
牧师除了李秀成,又多了一个头上身上罩在一团黑袍里的女子。
是那个曾经在街上给尸体念经洒水的女子,面容依旧英气勃勃,好似手执真理之剑的女神。
信众们携儿带妇,不知期待着上帝的救赎,还是牧师的圣餐。
有些青壮被组织起来维持秩序,一个个昂首挺胸,头上扎上黄巾,精神饱满。
“今天的布道结束,下面请圣女派发圣餐。
诸位,圣女是上帝派下凡尘布道荣光的天眷之人,你们受其圣餐,将涤荡今世前生十万八千罪,有望进入上帝的天堂。”
李秀成大声呼喊,神情狂热,其言语感染了信众,让信众一阵骚动。
黑袍修女两旁有左右少年一人端着铜盘装的清水,一人端了一盘白馒头。
馒头不大,一口就能吃下一个,但其香甜味道让信众不停地吞咽着口水,看向黑袍修女的目光不由更加虔诚。
“不急,每个人都能分到!”黑袍修女噙着慈悲圣洁的笑容。
信众低下头,让她弹一下圣水,那弹指间飞溅在头发面容之上的清水,似乎真的消除了一身罪孽,将他们从肮脏的泥潭里拯救出来。
于是浑身充满能量,再用双手接了圣女递来的白馒头,那馒头似乎都泛着圣光。
“我听见天使在唱歌,天使接引了我的幺儿去天堂!”一个满面沧桑的大叔突然跪地,捧着馒头号啕大哭。
黑袍修女将白皙的玉手抚在他头上,慈爱地道:“信上帝的人都会得到救赎!”
在信众眼里这一刻的她整个人也泛着圣洁之光。
“老婆子\/大妹\/儿啊……,你被救赎了,我以后也能去天堂……”信众热泪盈眶。
苏文见到这一幕也不知该怎么想,或许麻木地死和带着希望地死,还是有些不同的吧。
这么个惨淡人生,谁都要有个盼头才能继续走下去。
“苏先生!”李秀成瞥见苏文,快速拿了三个馒头,走到篱笆边。
苏文皱了皱眉,他挺住脚步,回头拱了拱手,道:“李牧师!”
李秀成道:“我们正在发放圣餐,苏先生不如体验一下。”
他低头非常恭敬地双手递了出来。
苏文看着他手上三个婴儿拳头大的馒头,还在微微散着蒸汽,不由一怔。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拒绝会惹怒人,只怕连向阳巷的邻居都会指责。
但是接下了,又好似在大庭广众之下接受了西洋教。
他这个读书人在邻居眼里还是有一定份量的,到时谣言也不知会传得怎么样。
李秀成这个小子表面老实,实际却是一肚子坏水。
苏文笑了笑,他道:“那就多谢了!”
上前接了馒头,再次拱拱手。
然后快步走回丫丫家门口,对依旧木然望着外面的丫丫道:“这三个馒头,是太平道圣餐,你拿回去吃,也能沾一点福气。”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