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所游,乃是万言斋“兵科”。虞喆特地呈文与胡忠贤,“邀甄太子砥共仰简国之德”,胡忠贤欣然应允。若不是虞喆提醒,胡忠贤早把这毫无存在感的存在,忘得一干二净了。
兵科的园子,就不似文科的园子那么雅致了,随处可见强身健体的设施,和杀人的利器。几块草坪也一片惨淡,被踩得满目荒芜,露着光秃秃的黄土。伴随着操练的猛士们不时传来“嘿嚯”之声,使团这边也回以赞叹的喝彩。在集体欣赏了胡导安排的“斗阵”操演后,一行人又前往其他地方观摩。
“斗阵”操演,是以刀牌为主的常见步兵战阵。会盟那日,若不是叶晨的节目太过惹眼,这本来是胡忠贤安排在后面的戏码。令叶晨意外的是,虞喆对此也有不俗的认知。会盟那日开场的枪兵操演也是有来头的,其名“冲阵”,顾名思义就是冲锋的阵型,属于两军接战的起手,包括交战过程中主动分割对手军阵的重要手段。今日操演的斗阵,则是两军交战时,胶着拼杀的场景。刀牌交错,配合矛戈兵士忽进忽退,时左时右,或两人互助,或三五结队冲杀,给人以强烈的身临其境之感。叶晨这个少傅很是名不符实,阵法中一些细节和关窍,反而是虞喆在为自己讲解。同为太子的胡砥,这方面也显示出过人的见解。
叶晨暗下决心,待返回彖国,一定要将兄长所赠的书册,完整细致的翻阅几遍。这些课,不好好的补补,将自己比做彖国崛起的希望,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个把时辰的操演,很快就过去了。叶晨庆幸自己没有露丑,要是胡忠贤有意再探探彖国的实力,叶晨那点儿老底还真不够给人看的。
操演过后,转至一处楼阁,内外卫士林立,戟甲森严。叶晨抬头,堂口高悬一匾,上书“威虎堂”。众人鱼贯而入,此堂四周的墙壁下,摆满了书架,就连楼梯下面都不放过。书架上则一层一层堆得满满当当。大厅正中有台,覆以纱绸,上官下令之后,由几个士卒们小心翼翼的揭开。
叶晨所见,乃是一个巨大的沙盘,胡忠贤称为“天龙局谱”。盘中乾坤,便是天龙陆列国之分布。关隘及要冲的位置,都城、道路,河流与山脉自不必说,何处林密,哪里原广,沙盘上已看得分明。不但地形展示得明了,连国境划分都以小针穿线而示,此地俨然是简国军机要地所在。
叶晨惊叹着简国运筹帷幄那难与比肩的维度,也仿佛轻轻触碰了一下大国的雄心,虽面无波澜,已是满腹的颓丧。叶晨惊叹的,岂止是彖国的渺小或列国的广阔,这沙盘简直像是有生命一般,近阳一城,和北铁一郡,已赫然划在彖国的境线之内。
叶晨与虞喆压制着心中的震撼,胡砥也好不到哪去。就算只以彖国为参照,甄国也小得可怜。西面水草丰茂的原野,已属容国的版图;南面肥沃的秧田,来了季国的农人;自己在简国充当人质,十年之间,甄国变强了吗?哪怕只是一点点儿。东面和北面的群山密林,则好似两道永远冲不破的铁壁,甄国还能退到哪里?如若不退,这仅存的立锥之地,又能残喘几时?
胡忠贤赞誉过天龙之宏阔过后,命令兵士放下了悬在梁上之物。叶晨原以为这些都是字画,待得一幅幅打开之后,列国之人可谓统统惊掉了下巴。打开的四幅图,分别是“离”、“冉”、“彖”、“季”四国的地理图,图上密密麻麻标注着诸多地方的名字,河道的支流,矿产的名称,无数的村镇名字后面,还有各色的符号。而这些符号,在墙边一排排书架顶端,都能找到对应的形状。简国对列国地理的了解,恐怕已超过了列国对自己的了解。
偏偏这时,容国那位陈告指着季国图上的一个符号相问,胡忠贤便吩咐旁人应承。叶晨细看,此地名为“黄羊村”,这种牛啊羊啊的村子,图上至少有百十个。一名官员去书架上翻找了一会儿,已捧着籍册过来回来。胡忠贤点头应允,官员便念起来:“黄羊村,计一百二十户,民耕,兼养禽畜,亦产桑麻。井二十余眼,田近二百。884年甄付于季。”
胡砥听得最后一句,心中愤恨却无可奈何。那一年,甄国陷于战祸,万般无奈下,只得与季国签了城下之盟,一郡穷困,还割出去一半。黄羊村,就在被季国巧取豪夺划走的版图中。
陈告听了,连连称赞。樊骞却不高兴了,“我季国的地理,简国怎拿来示于天下,难道这就是泰安侯会盟的诚意?”
胡忠贤歉意了两句,却去斥那受命的官员。转脸到:“此番会盟,简国特备列国地理物志,也是一片赤诚心意,昌平侯莫要误会了,这物志无论带到朝廷还是地方,可都是施政的明灯,造福于民的良方。”
樊骞语塞,但如果再念,估计就要翻脸。王为杰还算识相,问的是离国图上标记。众人都认真的看,仔细的听,简国这一手查户口的功夫,天龙绝无出其右者。
此次会盟,离国并无任何参与,胡忠贤特意打开了离国的地图,分明有借尸还魂之嫌。离国和简国,乃是宿敌的关系,这一点世人皆知。离国这张图肯定是送不了人的,但是有这样一张图的存在,简国难道会是离国卧榻之侧,酣睡的存在不成。
包括简国自己在内,没打开的图还剩五张。其实不论今日来了哪一国的使者,都能对号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