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过过苦日子的人,叶晨这点粗茶淡饭还算将就得对付。师徒两久别重逢,酒肉管够,一聊便到了深夜。到了后来,酒也吃不下了,干脆烧水泡茶。虽觉彖国的前途堪忧,但就算彖国走了下坡路,甚至衰亡,还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只是这期间,无数人的安稳日子又将被反复的推倒重来,唯独苦了世上的芸芸众生。
自从到简国避祸不出,加之景冲的易容之策,叶晨原本俊朗的脸上,少了许多英气,也多了几缕沧桑。叶崇看在眼里,嘴上却不曾提起,直至今日,终于忍不住问了叶晨一句:“你可有何打算?”诚然,叶晨难道就这样隐姓埋名的过完这下半辈子吗。
这一问,叶晨心中长叹,人在乱世,命如草芥,管你心志高远,抑或力拔山兮之能,天命实不可违。有一事,话到喉头,终还是苦苦咽下。能让师傅稍觉宽慰,且能出口的事,或许十一士还能说一说。
叶晨去床边那张破旧凌乱的方桌上一通翻找,取了几颗黑白棋子付与叶崇。接着嘴角一翘:“师傅不用担心,我得了何云峰的十一士。”
叶崇的眼色顿时凝重起来,掺杂着一丝喜悦问道:“听你这么说,何云峰就是十一士的首脑?” 叶崇这一问,让叶晨对十一士充满了期待。
得到助力这件事,叶晨早就想禀报师父, 现在看来,十一士的存在十分可期,其隐蔽程度完全应该用可怕来形容。叶崇能够利用的资源,除了江湖上名声各异的江湖人士和大小门派,最大的后援,就是西来寺,而西来寺,是天龙陆释门之鼻祖。在天龙陆,是有形有实的另一张网。某些情况下,这张网的连接效率,并不弱于国家或者离生门这种重量级的存在。叶崇,就是这张网中,最为敏感的节点之一。叶崇明显知道这个组织的存在,但从来没有证实过这个组织的存在。叶晨无法料到的是,江湖上还有叶崇不知道的事。
叶崇突然来了兴头,直把清茶当烈酒。叶晨见师傅高兴,自己也有很多疑问需要验证,师徒二人滔滔不绝又说了起来。江湖早有传闻,士者,惟隐于天下,待风云际会,助王道兴衰,定四海升平。
太平盛世之时,僧人们自然是以身作则,勤修佛法,广传妙音。而天下纷乱之时,僧人们为了实现渡人度己的目的,匡扶正义,惩恶扬善,更是修行中不可或缺的过程和历练。叶崇为西来寺奔走半生,只因西来寺悯恤这乱世中的众生,度人度己,不能度人的话,出家也不过是自私的皮囊。一如《金刚经》所述,“菩萨若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我执不破,一切终是镜花水月。
俗话说,非常之事,需待非常之人。而非常之人特别的地方,便是善用非常之法,解决非常之事。
当今天下纷争,用嘴讲道理,向人强调是非善恶,显然并没多少效果。这便让叶晨回想起在西来寺时,明增大师说过的方便法门。比起坚持只用一个讲道理的方法,其用不可同日而语。而先平定乱世,让世人的生活有了保障,再来解决思想升华的问题。不同的地方在于,后者要先以移山填海之力,平定这乱世,届时人心安定,四海升平,再来传法布道,水到渠成,事半功倍。
十一士虽然不剃度出家,也不诵经念佛,与西来寺却有着高度契合的行动目标,终结乱世,让人活出人样。这让叶崇有一点小小的亢奋,自己的傻徒弟竟在种种机缘之下,达到了自己蹉跎半生,前所未至的高度。
师徒俩聊到深夜,次日又起了个大早,往光华寺找无识大师走动走动。叶崇常年在外游历,只觉行思枯涩,正所谓滴法润心田。
光华寺有僧人说法,对于中霄一地来说,乃是常例,信徒之中不乏达官显贵,不论中霄的百姓,还是南来北往的各色人等,雨露均沾,随缘照施。
今日叶氏大小二怪早来,殿内早课一过,寺门便开。洒扫的沙弥还没完事,师徒两人便与一些香客拜了进去。师徒俩拜过大雄宝殿,绕到了西边院子,这里已齐整整的放了许多蒲团,前面已经坐了一半,都是虔诚的善信。还好师徒俩来得巧,若逢初一十五,莫说蒲团,站在墙角都没份。无识师傅还是那身百衲衣,却是中霄方圆百里,研习沙门勤修佛理最专业的人士。
很长一段日子,无识师傅说数,叶晨也蹭听了几堂。但凡世人,上至枯叟老妪,下至黄口孩童,不识数字者鲜矣。无识大师此法,可谓另辟蹊径,普罗大众,有口皆碑。
叶晨之前蹭听所讲,一次讲的是“三”,另一次讲的是“六”。直至今日,又闻法音,叶晨脑中这三六之数,依旧呼之即来。三界、三世、三净观;六根、六尘、六识,六波罗蜜。
此时无识师傅已经开讲,还不忘给大家“温故而知新”一番。长久以来,无识师傅从本起因地,以及一空一涅一世界,说到了十重十德相圆满十方。除了叶晨走马观花侥幸碰到所听“三、六”的课题之外,还有,二执二障;四恩,四谛,四威仪;五戒五蕴,五见思惑;七处征心;八还辩见,八苦八难八正道;九厄九尊九上缘惑。至于其他课题之数,更有:三藏十二部、三科三十六对、大小三灾、大小五欲、四禅八定、二十五种清净定论、三十七菩提道品,等等。皆如《圆觉经》中所记,“游戏如来大寂灭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