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合一大章,今明一起)
众人朝同伴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天穹之上的异象让他们纷纷愣在了原地。
不知何时起,高悬于天幕的太阳开始隐耀,地平线尽头出现了一些黑色物质,光线变得灰暗起来。
诡异的黑幕如潮水般涌动,逐渐覆盖天穹,一时间风云倒卷,愈发厚重,让人产生了它正在倾轧向大地的错觉。
最初,大家以为要下暴雨了,但又觉得不对,再厚重的积雨云顶多灰暗如铅,不可能是这种死一般的极黑。
现在就像有人在拿天幕作画,往上泼洒了无穷尽的墨汁。
诡异的黑色在苍穹弥漫,极目远眺,会发现不仅是一个方向,四方天幕都升起了这种黑幕,似要将整个世界囚于其下。
就在众人不知所措时,突然有人发现了什么,指向头顶喊道:“那里有人!”
在苍穹顶端,一个微渺的人影悬浮于空中,因为隔得很远,几乎小成了一个黑点,和不断涌动的庞大黑幕比起来实在太微不足道。
然而如果细看会发现,笼罩天际的黑幕尽是围绕着这个人翻滚涌动,他就想驾临凡世的神明,于无尽死气中俯瞰地面上的蝼蚁。
纵使因为距离无法分辨容貌,但在整个多古兰德,或者说在整个世界,这种极黑死气实在太具代表性了——除了死神,再无他人。
“吾主!是吾主!他归来了!!!”和面露惊恐的年轻人们不同,老人此时兴奋到脸都扭曲了,就像目睹了神迹,他扔掉拐杖跪倒在地,不断叩首呼喊,“荣归吾主!荣归吾主!!!”
老人满心敬畏与狂热,堪称最为狂热的信徒。
只是,神明眼中从来不会容纳一个毫无意义的凡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黑幕不断凝聚,在地面投下无尽阴影,庞大到令人胆颤,黑幕翻滚之间如同暴雨云,形成了无比细密的黑色水珠,数以万亿计。
如果有人从足够高的地方俯瞰,会发现黑幕完全是沿着飞鸢行省边界出现,将整个行省完全笼罩其中,每一寸土地都暴露在黑色水珠的笼罩下。
最终,控制亿万水珠的念动力归为虚无,在自然引力的作用下,飞鸢行省下起了一场历史上从未有过的黑色暴雨。
“滴答。”当第一滴雨水落在地面,可怖的灾难发生了。
一省之地,黑雨摧城,极黑的雨水如泼洒般倾泻而下,狂风咆哮着将其卷向每个角落,让极黑成为了这里的主色调。
这种黑雨对人体没有直接杀伤力,落在皮肤上也没有灼烧感,似乎并无危害,但它对另一些东西的影响却是毁灭性的。
当黑雨落在田地,土中的有机物质迅速湮灭,陷入不可逆的碱化,原本无比肥沃的良田在瞬间化作无法耕作的死地。
一望无际的森林被黑雨侵蚀,参天大树快速萎缩只剩树干,灌木草丛灰飞烟灭,任何植物都凋零于虚无。
风裹挟着黑雨吹进城里,在此起彼伏的惊恐声中,被淋到的食物无一例外全部溶解,在人们手中化作烂泥,融进满地的黑水。
牛羊等牲畜在雨中惨叫着,对人类无害的黑雨于它们而言似乎是无比致命之物,顷刻间纷纷毙命,血肉分解,最后连白骨都没剩下。
即使是那些保存在家中或粮仓里的粮食也没能幸免,没有淋到目标的黑雨在冥冥之力下化作烟雾,无孔不入,所有储粮尽数腐化。
这场黑雨就像最为恶劣的靶向病毒,放过了人类宿主,却带走了他们最基本的赖以生存之物——食粮。
残酷吗?
并不残酷。
这些东西本就是死神所赐。
现在,死神不过是把他这么多年来赐予凡人的东西,连本带利收回来而已。
中部平原,跪地的老人仰头直面黑雨,神色惊惶到近乎扭曲,声嘶力竭地喊叫着:“神罚!这是来自吾主的神罚!我们都要为亵渎神明付出代价!!!”
黑雨洒落之际,笼罩天穹的黑幕也在扩大,它们在死神背后肆意蔓延,遮蔽太阳,吞噬光明,最终封死了所有空间。
住在飞鸢行省边缘的民众之前看到了黑幕边界,试图往外逃离,但那些黑幕并非虚体,而是实质化之物,撞上去就像一堵铁墙,根本无法突破。
现在,整个飞鸢行省被黑幕笼罩,变成了一片真正意义上的死地,没有光线,没有植被,没有禽畜,没有食物,只剩下一样东西——
人。
凛冬18日清晨,正在王宫主持日常会议的索兰黛尔接到急报,飞鸢行省出现不明黑幕,与外界彻底失联。
听到这个消息的索兰黛尔起初不理解:“什么叫不明黑雾?”
负责送情报的翼兽骑兵汇报道:“是一种类似屏障东西,散发着黑色雾气,我们穿不进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
索兰黛尔赶忙追问:“整个行省都被隔住了?一点空隙都没有?”
翼兽骑兵沉声说:“目前来看是的.侦查部队正从空地两路进行搜寻,至今暂未发现任何空隙。”
索兰黛尔呆坐在王位上,不自觉喃喃道:“奇诺.”
黑色,这种标志性的死神之色,在多古兰德就是奇诺的标志。
他想干什么
飞鸢行省刚开始恢复生产,最热血当先的年轻人们现在都在那里
他想干什么?!
就在宫殿陷入一片死寂时,又一名翼兽骑兵快步走入,递上一个袋子疾声说道:“陛下,这是侦查部队从现场采集到的东西。”
索兰黛尔接过后直接将其倒在地上,众人也纷纷靠前围观,一名大臣嘀咕道:“这是.灰烬?”
袋子里装着的不是它物,是一些黑色的粉末,看上去很像什么东西烧焦后留下的模样,却没有散发出任何焦味。
翼兽骑兵解释道:“侦察部队在黑幕边缘巡查时,发现了一些被黑幕压倒的草木,这些黑色物质就是从接触面取下来的。”
“目前来看,黑幕虽然对人体并无损害,但对于其它生命有着极高的毁灭性。斥候摘取了许多植物用以测试,发现都遭到了黑幕的破坏。”
“现在暂时不确定,这种现象只发生在边缘,还是发生在飞鸢行省全境.”
霎时间,索兰黛尔双眼失焦。
如果这种现象发生在行省全境,所有植物,粮食都遭到破坏,那整个行省就只剩下
索兰黛尔再也坐不住了:“召集运输队,调集储备粮前往飞鸢行省,抵达后在边境待命。”
“洛娜,带上你的龙骑士,立刻和我赶往飞鸢行省,破开黑幕!”
很多时候,文字的力量总是显得苍白无力。
就比如,情报中所述黑幕笼罩了整个飞鸢行省,这是怎样的场景?
光看文字,只会觉得黑幕很大,居然能笼罩一省之地。
但只有来到现场亲眼目睹,才会知道这种黑幕不仅仅是庞大,寻常文字已经难以描述它所带来的震撼。
在星夜疾驰下,索兰黛尔已经抵达枢机行省与飞鸢行省交界处,映入眼中的是此生最为可怖之景。
以飞鸢行省地界边缘为伊始,万丈黑幕溢满苍穹,破开阳光与云海,占据了人的全部视线,将整个行省内外彻底隔绝。
陆续抵达于此的军团将士焦头烂额,却束手无策,黑幕对人体没有伤害,可他们也无法穿过黑幕,哪怕挥动武器,把剑砍钝了都砸不出一丝裂痕,只能在外面干着急。
索兰黛尔看到这般黑幕,也陷入了难言的震撼。
现在一省之臣民被困于其中,生死不明,她眼看其他人破不开黑幕,只能对洛娜下令:“全力发动攻击,想办法破开它!”
洛娜应声,骑着绯夜不断攀升,一直飞到比黑幕顶端还要高的地方,然后不断前行与下面的人拉开距离。
飞出数十公里后,洛娜抵达了不会伤到友方的安全位置,从此处望去,整个世界仿佛被分成了两半,只剩下头顶青色的苍穹,和身下无尽浓郁的黑幕。
洛娜的体表浮现起大量炎斑,龙血之力在血管中燃烧着,磅礴龙语呼啸而出:“toor!krein!voth!jun!yol!”
灼热龙息从洛娜口中喷出,带着致命的温度向下席卷,愈发庞大汹涌,周围的空气都因高温而扭曲。
“轰!!!”龙息击中黑幕,肆虐性的火焰扩散蔓延,如骇浪般涌到了地平线的尽头。
随着时间的推移,龙息炎柱愈发激荡,最后形成了实质性的光束,犹如太阳当空陨落。
然而,令洛娜心凉的事发生了,任她如何吐息,哪怕用上了五字龙语,也没能将这铺天盖地的黑幕击破。
龙息火焰在黑幕表明翻滚扩散,最终全都被大气带走热量,归于虚无。
洛娜无功而返,当看到「王之利刃」都无法袭破黑幕,众人终于意识到了残酷的事实——
飞鸢行省中的每一个生命,都在死神手中了。
时间过去了整整20天,从凛冬18日到回雪8日,黑幕始终笼罩在飞鸢行省上空。
枢机行省禁军几乎全都来到了两省交界之地,一边封锁边界,以防消息扩散引起恐慌,一边想做点什么。
然而,纵使甲士数以六十万计,猛将如云,面对那令人绝望的黑幕都毫无办法。
一年间最为寒冷的冬季,天上已经下起飞雪,索兰黛尔站在帐中,长久未眠让她眼中充满血丝,仪容憔悴到了极点,此时正对着沙盘地图发呆。
突然,账外传来阵阵喧哗声,紧接着有御前侍卫冲入帐中,颤抖的声音不知是兴奋还是战栗:“陛下!黑幕散去了.”
索兰黛尔回过神,冲出账外看了过去。
笼罩飞鸢行省整整20天的黑幕,此时终于变化了形状,从原来的实质体开始瓦解,呈烟雾状飘散于上空,随着漫天飞雪一同逝去,仿佛从未存在过。
通往飞鸢行省的路,终于通了。
但是,通了又如何呢
索兰黛尔跟着禁军将士往飞鸢行省内部挺进,她本以为自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然而眼前之境依旧摧毁了她的心理防线。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人间地狱。
黑幕降下的黑雨抹杀了除“人类”以外的所有生命,这是真正意义上的抹杀,不像历史上的大饥荒时期,找不到粮食还能吃树皮,啃树根。
黑雨之下,所有粮食尽数消失,所有牲畜全部腐化,所有植物灰飞烟灭,一切都变成了灰烬。
整整20天没有食物的人们,别说树皮树根,连泥土都没得吃,那些被黑雨摧残的田地严重碱化,吞几口就会要了他们的命。
从第3天开始,极度饥饿的人群就开始互相攻击,试图吞食现在唯一能找到的“食物”。
曾经多古兰德自然资源最丰富的行省,化作了最原始的杀戮场。
索兰黛尔在倒地的人群中行走,口中不停呼唤着,想要寻找可能存在的幸存者:
“年轻人,醒醒,我们的粮队已经在外面了,快去领面包吧。”
“姑娘,你的手都冻僵了,我们已经烧好了燕麦粥,去吃一碗吧。”
“老人家,这里天冷,快带着孩子们起来吧,外面有暖烘烘的帐篷和棉被,带小家伙们去那里睡觉吧.”
“大家.能站起来的都站起来吧”
索兰黛尔一路走,一路呼唤,一直说到声嘶,也无人回应。
她迎着漫天大雪,跨过漫山遍野的尸骸,每走一步,心里就会落下一滴血。
也不知走了多久,索兰黛尔来到一处平原,铺天盖地的尸骨聚集在这里,却和外围的混乱场面不同。
这些尸骨很整齐,他们都在做着同一个动作——跪俯在地,朝着同样的方向叩拜。
可以想象到那个场景——绝望的人们无路可走,抛弃了所有作为人类的尊严,面向高天之上的死神跪地叩拜,自愿再度成为动物,祈求神明的垂怜。
然而,神明没有聆听,任凭他们保持跪姿,一直跪到生命凋零,最后被风雪冻住身体,生前在跪,死后也在跪。
这,就是给予亵渎者的神罚。
雪越来越大,遮蔽了本就朦胧的视线,纷飞的雪花被寒风裹挟肆意飞舞,如同刀一般打在索兰黛尔脸上,内心似乎也一同被冻住。
“啊!!啊!!!”最终,索兰黛尔彻底崩溃了,她向着苍穹,向着死神曾经伫立的地方,歇斯底里地咆哮着。
前所未有的仇恨充盈了那双湛蓝色眼眸,紧接着忽有猩红色的液体涌出,在她脸上滑落,留下道道触目惊心的痕迹,最终顺着下巴滴落在衣襟,滴落在雪中,晕开刺眼的颜色。
那是一滴又一滴的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