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兰猛地睁开眼睛,她浑身难受,因为那场追逐。
她做了一场噩梦,她在梦里远远地见到一个庞大的蓝色的身影。在仿佛是现世与彼岸的两端,那个身影默默地注视着罗兰,一刻也不停歇。它有时候会高举双手,朦胧的大雾升起,带着说不尽的恐怖与压迫。于是罗兰试图逃离那个身影的注视,她在长满天蓝色小花的草地上奔跑,回头依然能见到那个如影随形的躯体。它就像捕捉幼兽的耐心的猎人,在等待一个完美时机。
罗兰抬手摩擦自己的脸颊,燥热感令她稍稍清醒了一些。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她回到了那座真实存在的贝姆希兹城里。她在抬手放手的时候无意间触碰到了蕾妮丝的长发,肆意披撒在床上的银白长发有着丝绸般的质感。罗兰的手指很快从那些银发上滑过,于是她朝着墙壁那边挤了挤。
“你也睡不着吗?”在这个压抑的夜晚,蕾妮丝朝罗兰问道。这个只有她们两人的世界里是何等的安静,安静得令人发慌,像是那种结束鏖战的战场,尽是不毛之地。
罗兰轻轻的“哎”了一声。她的脑袋里莫名涌现了一种很可怕的想法,她居然会在梦里做了一场噩梦,那么到底什么才是梦境,什么才是真实呢。
会是在蕾妮丝广场上与蕾妮丝一起被那些“冷月的公主”追逐吗,那时候罗兰很累很累,她随时都有可能因为一个疏忽,将自己绊倒在地上;会是和鲁博泽一起跨越山海,走遍冷月的遗迹吗,罗兰只觉得旅程很有趣,鲁博泽是个心口不一的家伙,也许只是对她而言;那会是与莫离的相遇吗,罗兰一直觉得这是件很梦幻的事情,如果真的能再次触碰到莫离,她会愿意付出一切的。
她这么想着,身体抵到了墙上。与此同时,一只温热的大手也找上了罗兰。蕾妮丝将这个孩子从墙边拉进自己的怀里:“还记得我下午的那些话吗?”
“你讲吧,如果你不讲,我永远不会知道真相的。”罗兰捂住蕾妮丝的手掌,指尖的残温遇到冷气很快就散了,只是来自那个女人的温暖渗透进了罗兰的心里。女孩将头抵在蕾妮丝的胸口,轻轻地说道。
于是,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蕾妮丝终于缓缓道出了那个故事:
“冷月的历史,说到底就是一个被掩藏起来的历史。欧斯汀克的神明们正统纯粹,祂们绝对是被这片时空认可的存在,而冷月所信仰的神明不同。冷月的神明祂并非是被欧斯汀克的地脉孕育出来的,祂不够温柔,祂狂野且荒芜,祂是虚无的一个代名词。”
“因此,我有理由怀疑祂是时空外的产物,来自暗黑虚空。”
“我在一场梦里接触到了祂,祂这种与众不同的性质深深吸引着我。那时的我是个叛逆的女孩,十四岁,自命不凡地认为我已经认识到了世界的真实。我放弃了父亲与母亲所信仰的月神瑞兰娜,转而投身于那个在我梦里出现过一次的身影。从那时起,每个晚上,我都能在梦里听见来自祂的窃窃私语,有时轻松愉悦,有时又晦涩难懂。我在懵懵懂懂间,见到了一个蓝色的影子。”
说道这里,蕾妮丝有意停顿了一下,她轻抚罗兰的银发。这个女孩幼小脆弱地像个瓷娃娃,她纤弱的肩膀上却承载着蕾妮丝触犯的罪孽。这份罪孽本不应该存在的,它就应该随着蕾妮丝的死去而消逝,只是她的妹妹却早已被这份罪孽侵蚀。蕾妮丝恍惚间将罗兰看成了谢莉尔,接替过她姐姐罪孽的那个女孩。
“谢莉尔……”
“我叫罗兰,不是谢莉尔。”罗兰说道。她明显听到了空气里传来的细碎的哭声,这里没有别人,也就只有蕾妮丝在哭泣了。
蕾妮丝搂紧了这个女孩,生怕这个女孩会莫名奇妙地消失:“很抱歉,罗兰,只是我看错了。谢莉尔她,她是我的妹妹,一个很可爱的女孩。我说过那年我十四岁,正处在一个叛逆的年纪,而谢莉尔比我小两岁,她应该和你差不多大。”
罗兰“嗯”了一声,她确实和谢莉尔差不多大。
“她也是月神的信徒,只是我盲目地将她拉进了冷月的世界。我试着在她耳边念叨那些我自己都不知道意思的言语,那些言语就像是烙印在我灵魂深处,只需要我想我就能说出来。我……我这么做,只是因为我爱她,可是……”
她又顿了顿,失落无需言语就从她身上传递了出来。
“久而久之,她也逐渐接受了那些言语,投入了冷月的怀抱。当时,冷月还没有拥有冷月这个名字。只有我和谢莉尔两个人的组织,带着过家家似的玩闹的性质。我们崇拜那个不知名的神明,将祂视作世间最伟大的存在。”
“然而一切不幸的开端也就因此产生了。在一次酒会上,谢莉尔无意间讲出了某个字符。当时我们并不知道那个字符所带来的后果。我们唯一知道的,就是在接下来几天里不断听到各地传来的死亡传闻。在过了约莫十天之后,参加酒会的那批人找上了我们。我无比惊讶地发现,那些人全都变得瘦削虚弱,仿佛风都能轻易吹倒他们。”
“他们说,他们想要再次聆听那种言语。他们疯了似的撕碎自己的衣服,互相扯着头发与胳膊,又是哭又是笑。我被那一幕给吓到了,我从没见过如此扭曲与恐怖的一幕。我带着恐惧看向谢莉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