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罗德萨洛公爵之手,由提克苏恩带来的那则坏消息旋风般传到了三位公爵耳里,远在自家府邸的另外三位公爵都安排了魔法造物向莉薇传至问候。当那些小动物各自弥散为游离在空气里的法术力后,莉薇也将话题转移到了“博加多”上。
她笃定这是米修蓝内部出现的屠杀,但这不是她与眼前这群人能讨论的范畴。她得将“博加多”的事情安排下去,最好是赶在另外三位公爵赶到宫廷前。
初来乍到的提克苏恩好不容易将自己的见闻阐述了一遍,又不得不急匆匆地投入到对那卷古籍的研究里。
古格尔兰度语言自然难不住他,他在颅内轻易地将那些古文字翻译成了自己熟悉的词句。
也就是在这时候,他的神情变得古怪起来。万幸的是,包括莉薇在内的所有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暇顾及这个捂嘴沉思的老人。提克苏恩也很快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他一点点地将自己的表情扳回原状,目视那些图案,锁眉沉思。
这些表述与图案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似乎他曾在遥远的过去——可能是青年时代,就见过类似或者一模一样的东西。
只是这怎么可能呢?
这卷古籍一直深锁在皇室最隐蔽的地方,与那些不可见甚至不可闻的秘辛一起长埋于黑暗。也只有历来忠心替凡森皇室办事的罗德萨洛公爵这一氏族在通报后才有短暂的资格进到那里……这也意味着如果没有来自皇室的最高律令,寻常人根本没有办法进到那处地方。
等等……寻常人……
提克苏恩眼前一亮,他的思路也随之豁然开朗了。
如果说寻常人没有办法进到那处隐蔽场所,那么换成不寻常的人甚至是可能比肩神明的人,是不是就有能力寻觅甚至进到那里面。
在他的青葱岁月里,就有那么一个人——他的老师,占星术师,旅法师,杰拉米。
杰拉米这个人绝对特殊,提克苏恩作为他唯一的弟子完全可以这么评论他。
他作为一名占星术师,在窥伺命运的脉络的同时,命运也本应在更深邃的地方安排了他的未来。正是因为星辰轨迹的多变性与命运的矛盾性,任何一名占星术师都无法占卜自己的未来。可偏偏杰拉米像是知晓自己的命运,规避了无数的天灾与人祸。他得以安享晚年,走到生命的尽头,毫无眷恋地阖上双眼,一直沉睡下去。
而他作为一名旅法师,提克苏恩唯一能评论的只有他的知识与智慧。那种深邃的智慧,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安定与闲适……提克苏恩固然是继承了来自杰拉米的知识,可提克苏恩更愿意相信这不过是冰山浮在海面的小小一角。
如果那个人是杰拉米的话,他就绝对有能力提前安排下这一幕,跨越半个多世纪将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提克苏恩对此深信不疑。
于是他开始回忆过去,试图将那些脑海里支离破碎的记忆碎片拼凑成一个整体。
记忆里的那天是个夏夜,大地上翻滚的暑气已经随着太阳落山而弥散,蝉声依在,微醺的晚风吹动少年的衣摆,吹进少年的心底。他信手推开门,漫步在归于冷寂的小道上,风里的叶子“哗哗”,辉月下的树影尽是摇曳。他看那地上的月光,似是水银流淌,浸没眼前那个老人的足底。
杰拉米缓缓转身,他含笑看向提克苏恩。月光下的那个老人,其实像是镀了一层薄纱般的银。他挥手在半空中擦抹出无数字符、图案。他小幅度的擦抹渐渐地变成了势大且沉重的挥舞手臂,半空中被擦拭出了越来越多的跃动的金色。它们排列有序,俨然如同被铺陈开来的书卷,散发出淡淡微光,吸引着少年的目光。
那尽是提克苏恩看不懂的东西,杰拉米也没有解释地意思,只是祥和地说道:“你能记住它吗?你每记住一个,在未来你就会更轻松。”
“为什么呢?”少年提克苏恩懵懵懂懂,他已经不是孩子了,可他依然无法理解某些时候的杰拉米。
“这是个秘密。”
“你总是有好多的秘密,每个占星术师都是这样的吗?”
“人总会是有各自的秘密的,不管多少。你就相信我吧,提克苏恩。我永远不会欺骗你的。”
“除了你刻意隐瞒的东西。”
杰拉米哑然失笑,他笑了一会应道:“是啊……”
处在回忆里的提克苏恩眼底略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突然意识到回忆是个多么美好的东西,你总会去忽略掉那些悲伤的、甚是惋惜的记忆,而去追求那些精彩的瞬间、温馨的每一刻。那种记忆想必是温暖的,温暖到像是要融化你的内心,尤其是对一个足够衰老的老人而言。
那时候的自己认不出古格尔兰度语言,但毕竟正逢年少,忠实地记忆了每一个字符甚至每幅图案的每一道笔画。于是他定睛细看那卷铺满整张桌子的古籍,上面的每一处细节都是那么得熟悉……他确实是在过去无数遍记忆无数遍回忆,为了那句“我永远不会欺骗你的”。
可时间过得太久太久了,为了履行这个承诺,他也从风华正茂变得垂垂老矣。
他印证了古籍的每一个角落,在确信相差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