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里是浓重的血腥味,烟里是呛鼻的烧灼气息。
火焰在大地上肆意奔腾,翠碧色的平原被炽烈的大火染红,就连天空也都被印染成了极鲜艳的颜色。
这是一个暖意绵延的早春。温湿的水气浸润沉寂已久的土地,茸青的野草钻出地里,在漫长严冬后展露新一年的生机。水波般的嫩绿色满溢平原,接壤远山与树林,勃勃生机一直铺到视线所不能及的天边。
但……它们都消失了。这些美好的东西像是深夜绽放的昙花,短短一瞬后便消失了。
灼热的气息滚滚过境,仿佛是扑不灭的大火分明带着冷冽,下达那残忍的宣判。被彻彻底底烧锻过的地方只有洗不去的黑和失去生机的灰。
铁与血的味道充盈着每个人的感官。无穷无尽混杂在一起的声音让这充斥着炼狱的世界宛如地狱。有哭泣,有嘶吼;有大笑,亦有咆哮。
巨大的阴影山岳般升起,无数甲胄各异的骑士们策着各式坐骑,挥舞手中的武器,对着阴影发出绝望亦是决然的怒吼
这是场战争,不死不休的战争……
土地是有记忆的,而今莫离又一次体会到了这一点。
从地脉中涌现的记忆带着不详与严酷,那应当是段充斥有血泪哀歌的历史。也正因为它,莫离对日灼的回忆被迫中止了,脑子里充盈着那段记忆。
他捂着额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面露痛苦。
被迫停止术发推演的滋味并不好受,尤其是日灼这样的咒语。它绝大多数的基本框架来自于女武神般的身影的那一剑,其构造的复杂凌驾于莫离所目睹的所有咒语。因此被迫中断后的反噬也格外地强烈,他稳固的心湖都为此震荡着。
“地脉给了你她们的记忆?”岚关切的扶着少年,问道。
“对……”虚弱的声音响起,他咬牙切齿般的说道。
似乎是感受到了少年的怒气,白绿蓝三色法术力抚慰似的贴在他的精神力周围,可怜巴巴的蹭着,像是自觉做了错事。
“你好受点了吗?”岚把手贴在莫离的额头,面颊与莫离的脑袋挨得很近很近,温热的气息低拂过他抬起的手腕。
她的话似是含有极为特别的魔力,舒适的凉意浸了进去,莫离的心湖很快稳定了下来。
“好多了。”声音依然虚弱,莫离的表情倒是缓和了不少。
他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怅然地看向岚:“我看到了一段非常不妙的记忆。”
岚捧起他的面颊:“有多糟糕?”
莫离想了想,一时词穷,想不出有什么可以简单概括的词句。他索性从记忆里复制了这段内容,通过心湖传给了岚。
“是毁灭,是末日的前兆……”岚在看完这段回忆后,沉默了很久,再度开口确实叹息。
她的悲伤,她的惋惜不予遮掩地流到心湖里。她像是与这般景象发生了共鸣,浓烈的情感令莫离也莫名流了泪。
“你怎么了,岚?”他问。
“我想到了我的故乡。”岚抱住莫离。她的声音在少年耳畔响起,悲伤回转,像是杜鹃鸟在啼血。
这是非常难得的情况,女孩少有的提及她的过去。
莫离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怔怔地有些出神。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
房间里静了很久,久到岚都靠着莫离的肩膀无声地小憩着。
他本以为这个女孩身上从来都没有睡觉这个概念,可是如今她累了,无以复加地累了。
……
在房门响起来以前,岚醒了过来。
已是翌日,她坐在莫离的腿上,双手搭着他的肩膀,和他静静地对视。
泛着微光的面孔虽是挡住了她的表情,但莫离敏锐地感知到了那一份来自岚的温柔。
“最后是麻烦你了……”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春日里拂面的微风一般。
“没事的,我们是朋友嘛。岚你也帮了我很多呀。”
女孩讪讪地笑了一下。她松开手,整个人重新悬浮在了半空。
为了缓解尴尬,她主动问道:“歌尔娜曾问过你的事,已经有眉目了吗?”
“没有,只能临场去向了。这也是我不愿知晓命运的一个理由,那便是要为一个不知何时发生的事去绞尽脑汁。”
那之后,门被敲响了。
“请进。”莫离关切地看了眼岚,确定这个女孩没有再表现出其他异状后,对着门说道。
“好嘞!”有人回道。
进来的是歌尔娜,脸上挂着的表情复杂得让人看不懂。
她冲到桌旁拉过莫离,语气莫名道:“你知道吗,铂默城向遗迹派遣的先遣队伍失去联系了,现在大团长杰伊在物色第二支队伍的人选。”
“先停停,你有些激动了。”莫离宽慰地拍拍她的手腕,“他们物色人选,关我们什么事?我们没有熟络到可以和他们同行的地步吧。还是晚点想想怎么独立进到遗迹里吧。”
“才不是,才没有呢。”歌尔娜得意洋洋的反驳道,“出乎你的意料了吧,他们也给我们递出了橄榄枝,想问我们有没有意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