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洛达的士兵艰难地撑起覆甲的身体,无神的眼眸疲倦且茫然。
已经不知道此刻的时间。天空里最后一线光明早就被无际黑幕所遮掩,本应苍碧的天穹沉郁得宛如石铁。但这亦不属于黑夜,星与月不见其踪,抬头所能见到的只有死寂乌云。
他抽动鼻子,风送来烟尘与鲜血的味道。铁锈与灼热的气息充盈在肺里,他不由自主地佝偻着后背重重咳嗽起来。
经由这样一出,士兵总算是回过神来。
焦土般地大地上还燃着大火,战场上山洛达的大旗横七竖八的倾倒散落,放眼处是数不尽的尸体,有人亦有魔兽,还有形体怪异的恶魔。尚且幸存的骑士领导着士兵,嘶吼着冲向没有被火光照亮的黑暗里。越来越多未知的可怖敌人对着他们伸出死神的镰刀,残缺的尸首在两相接触的瞬间出现,冲锋的战士们像收获的麦草般倒下,刺目的鲜血冲天而起。周围仿佛是下起了血雨,血腥味犹如馥郁的美酒般越发浓厚。
士兵抹了一把脸,烟熏火燎后的面孔仍是湿漉漉的,带着铁锈的味道。他放空的大脑里浮现出记忆:他为何在此,他为何而战。
“前进,士兵们!”
他听到有一名骑士如此大喊,但那人很快就从坐骑上跌了下来,冲锋的势头瞬止,没有头颅的躯体滚动了几圈就不再动了。
“前进,士兵们……”
他也低低地喊出了这句话。嗓眼跟烟熏过一样发出刺痛,脱口而出的声音也是粗哑不堪。
遮天蔽日的翅膀,紧随其后的呼啸的死亡之风。
有人,有人的面孔出现了……
柔软的发丝,充满爱意的眼睛,笑靥如花的面容……
被撕裂了……
熟悉的人,熟悉的事,平和又幸福的生活……
一切的一切,都不见了……
像是盆里泼倒出去的水,已经没有收回的余地了!
永远不再会有!
胜过死亡的恐惧在士兵心底蔓延。当他惊恐地发觉自己失去一切的时候,恐惧就化为了怨恨。
“前进们,士兵!”
他扬起长矛向着黑暗冲锋,面目狰狞有若恶鬼。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这并非是出现在瑟寇班的各例。自恶魔大君重新现世以来,战争已然成为常态,无数的人流离失所。
战争的绝望、苦痛和憎恨,恰好成为了黑色法术力丰沃的滋壤,令恶魔的力量越发壮大。
在山洛达大公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战争已经不可挽回地向着堕落化的方向发展。不仅是山洛达地区,瑟寇班其他地域,战士们虽是同仇敌忾,但沦丧挚爱之痛却是肆意蔓延。
“还有挽回的余地吗?”
又是一轮战后,白兰骑士营地,法伊无力地把脸埋在了手掌上,像是失落的孩子。
“有。”坐在他对面的女人思考了很久,颤抖着声音答道。
“是什么办法?”法伊惊喜地抬头,恰巧对上女人澄澈宛如碧空的双眸。他忽地发觉她眼底极力隐藏的不忍与悲痛,心冷了下来。
“艾德娜……”他轻轻地喊出了女人的名字。
他郑重地将双手放在剑鞘上,对女人行了一个古老的礼节。在瑟寇班口口相传的故事里,这个礼节是神圣大天使梅丽娅用以承诺宣誓的,意为心意已决。
“击败恶魔的办法就在剑里。”艾德娜无可奈何地说了出来。
“剑?!”法伊将目光放到了手中的神器上。
“它的名字是‘伊坎之心’,是神圣大天使梅丽娅的配剑。当恶魔奎铎初次现身瑟寇班的时候,梅丽娅殿下就持着这柄神器与祂交战。人们都认为是大天使的力量盖过了恶魔大君,这才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但其实事实并非如此。”艾德娜娓娓道来。
“当时的梅丽娅殿下其实早已身受重伤,当恶魔奎铎降临的那刻来临,她也没有恢复到全胜时期。重伤她的人,是这柄剑起初的主人。祂给这片时空带来了惨痛的阴云,又施舍似的给出慰藉。”
“居然会有这种事!”法伊目瞪口呆。他从未怀疑过艾德娜话语的真实性,因而在她说出这段近乎荒谬的言论后,法伊已经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里。
“这是为什么呢?”他问出了心中最大的困惑。
“祂说祂想完成一个实验,而瑟寇班便是祂选中的‘幸运儿’。”
“仅仅是为了这个……”法伊激愤地起身,但很快又颓唐地坐在了原地,“真讽刺,我们在高位格的人眼里,只是被玩弄的玩具吗?”
艾德娜默然。
“我已知晓了,那么把神器使用到那个地步,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吧!”
“也不尽然,只是因为我们都没达到它的标准……”她声音越发得轻了,也越发得软弱了。
“我需要怎么做?”法伊问。
“法伊……你确定了吗?”艾德娜哀求似的又问了一遍。
法伊肯定地点头:“时至今日,我才明白那日噩梦的含义。或许这便是梅丽娅殿下带给我的启示……只是抱歉了,艾德娜,我没法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