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里飘扬着稚子的歌声,分明是天真无邪的纯洁,唱颂的东西却带着不寒而栗的恐怖,像有无数鬼祟的窃窃私语在耳畔作响,让听众的精神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落。
途径荒原的旅人为这歌声攫取了心神。渐渐的,他们面上露出了极为恐惧的神情,对着身前空荡荡的荒原胡乱地挥舞防身武器,仿佛是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里,隶属噩梦的邪祟无声迫近。反抗显得虚软无力,他们的表情很快就崩溃了,甚至不再挣扎。
在极度恐惧下,可能死亡亦是一种解脱。
黏稠的暗影从荒原失落的地下翻涌出来,攀缘遍旅人全身,最终带着他融于地下。
稚子的歌声停住了。荒原里又是静悄悄空荡荡的,不再有生人的气息。地表龟裂出一块块的苍白形体,等待着下一位客人的到来。
顺着被死寂笼罩的地表远远看去,地势在较远的地方和缓得隆起,形成一小片的丘陵。而在其后,惨白的月渐渐升起了。
那是从未有人见过的偌大的月,即便是体态巨大的巨龙,站在丘陵上与之比较的时候,都渺小得像是停在盘子上的苍蝇。惨白的月折射出病态的光,冷酷地注视着荒芜大地。它像是活过来一样,连带着周遭的瑰丽星空都像是活过来一般。星空变幻莫测,无时无刻都在扭曲变形,深邃黑暗的智慧就随着这两样异端传播向大地……
罗兰从梦里惊醒。
她很少有不做恶梦的时候。很多的梦都是这般的怪诞与扭曲,她看不懂那些梦的内容,只是无端地感到害怕,因此都被笼统地归结为了恶梦。
但其实,她觉得她的生活就已经能被称作为一场噩梦了。
每天都要被迫去学一些不知何用的知识——那些文字被拓印在人皮上,用着不知名的墨。所有的字符都是活着的,与梦中的星空一般扭曲变形,也常常伴随有窃窃私语,说的大抵都是她听不懂的东西。
这种东西只会让她感到害怕。
偶尔的时候,茜拉希尔会来到她面前。不过这个女人的到来往往伴随着繁琐的礼节课、祈祷课、古格尔兰度历史等等的稀奇古怪的课程。
这也是罗兰所不喜欢的,她总觉得是有一扇门出现在她面前,门的后面存在疯狂怪诞的黑暗,而那一群人的每一个举动都在试图唤起她的共鸣,从而让她去打开那扇门。
打开那扇门会发生什么,从没有人和她解释过。
因而她不仅害怕噩梦,更是害怕自己的生活。她仅有的光只出现在每月月初的时候,那时候她才会有一天的假期。也只有那天,她可以无所事事地游荡在自己的房间里,一遍遍地路过阳台,看眼前一成不变的景致。有时候她也会从栏杆的缝隙里挤过去,坐在栏杆外的石台上,晃荡着脚丫去发一天的呆。
这已经是她为数不多的乐趣了。
“哥哥……”
她无助地抱住自己的膝盖,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坐在大床的角落,泫然若泣的小脸上带着瓷娃娃般的易碎感。如今这张床是抵着墙角摆放的,因此她很容易就能靠着两面墙,也算是给她带来的些许被保护的感觉。
看那天色尚且昏暗,还没到起床洗漱的时候。冷月的时间定得很死,一是一,二是二,没有到起床洗漱的时候就不会有人进到房里来打扰她。放在以前她尚能苦中作乐,乐观地认为因噩梦惊醒后的时间是少数可以自由支配的空余时光,但……如今她已不这么认为了。冷冷清清的昏暗,只会触动她心底的恐惧。
与恐惧一同到来的还有迷迷糊糊的困顿。
因为是恶性循环。敏感的神经令她睡眠质量始终上不去,而糟糕的睡眠质量又导致她的内心更为焦虑,如此往复。
她在朦胧里恍然见到了过往时光,往昔的美好回忆是酒一般的醉人。眼皮沉重地耷拉下去,那些人和物出现重影,在一闪一闪地暗幕里若隐若现。
“会有那一天吗?我真的……真的……好想念你啊……”少女无意识地呢喃着。
敞开的窗户送来外面略带冷意的晨风。皮肤上的一丝丝温热与轻柔的风一接触,不自然地颤了一下,很快令睡意褪去。她一下子清醒了过来,眸里染着水雾般的氤氲的气息。
“罗兰,打起精神来呀!”
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对着一旁镜子里倒映出的自己的面容说道,目光坚毅了不少。
“总会有机会的,你也到了长大的时候。”
她已经学了三年,她也忍耐了三年,哪怕知道背后便是深渊,每一步都在深渊的边缘徘徊,但她也不得不去学,不得不去忍耐。这是她少有的可以改变自己的机会,对早已深陷绝望的人而言,只要有改变的机会,那怕那条路满是荆棘与苦涩,也是必然会去选择的。
所有属于小女孩的怯弱与无助都要隐藏起来,暴露出来的心中的柔软只会成为被攻讦的弱点,要用伪饰的坚强的假面覆住,用刺、刀剑武装好自己去保护那些东西。她是罗兰·修·兰瑟,一个不想成为冷月的公主的女孩。
她轻轻巧巧地翻身下床,赤裸着双足踩在了冰凉地地板上。自下而上涌起的凉意令她打了一个寒噤。她很随意地披上一件外套,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