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日皇帝亲自来将军府接人,温老夫人颤颤巍巍地行礼,春宜想上前去搀扶,却被玉贵妃暗自阻拦。
“老夫人莫要行这么大的礼。”
皇帝在原地停了许久,才令人把温老夫人搀扶起来,不经意瞥了在旁的温将军和玉贵妃。
是赤裸裸的警示。
春宜握住拳头,在心底一遍遍问自己。
此人堪负重任否?
皇帝同意她与温瑾一同去云梦,“我们阿春还是个贪玩的小女娃,你当哥哥的可要照顾好她。”
温瑾跪地,“臣定当护公主周全。”
京城到云梦要走水路,不知是舟车劳顿还是邪祟入体,春宜一到云梦就染了风寒。
随行的医者衣带不解的照顾,病虽然转好,但依旧精神萎靡。
春宜担心误了温瑾的正事,让他先去和云梦的官员洽谈运送神兽的事宜。
前世运神兽并未出现差错,可是她依旧不放心,毕竟世事无常,前世她也没有跟来。
趁着身体转好,天朗气清,她带着随从去找治眼疾的大夫。
云梦的建筑多是青砖白墙,房屋沿着河流,到处是小桥流水人家,桥边栽着柳树,别具一格风味。
春宜敲开一户人家的门,里面一老一少正在晾晒药材,见有人来访,两人不紧不慢地收拾着手里的事。
待青年直起身来,她才看清那张脸,骤然间,她握紧了手中的手帕。
苍国皇子苍不留前二十年流落在外,二十一岁时才认祖归宗,而后被送到宣国当质子。
一年光阴,苍不留带着宣国军事布防图回苍国,带兵出战,直逼宣国京城。
京城一战,斩杀宣国长公主春宜,士气大增,记一等功。
那张深邃野性的脸是她内心最深处的恐惧,是生与死的恐惧。
红酥奇怪地看着自家公主,不知为何感受到一股若隐若现的微妙。
“公主......”她迟疑道。
春宜醒过神,“走吧,进去看看。”
老人将药材放进口袋,让苍不留拿进屋,像是故意支开他。
“贵客来访,这小子长相实在吓人,没惊扰到您吧。”老人道。
春宜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无碍,只是这苍国人怎么会在云梦境内呢?”
“这小子是我不争气的女儿和苍国人的血脉,前二十年和他的母亲在外流浪,最近带着一身伤才回来,也算半个宣国人。”
这倒是春宜前世不得知的事情,她看着沉默坐在墙角的男人,就连脸庞都带着伤痕。
现在她要想杀掉苍不留再简单不过,可眼前的老人还在絮絮叨叨说他吃了多少苦,想在附近给他找一个不嫌弃他的媳妇,好好过下半辈子。
李洹说过,因果轮回。
这辈子还没有“因”,她就不能强求那个“果”。
“老先生,我来这里是想找您替我一位朋友治疗眼疾。”
春宜话音刚落,老人就说:“是那李姓儿郎吧。”
“我多年前去替他看过,实在是我才疏学浅。众人不知,我们家擅长医治眼疾的是我的妻子,而她一身医术传给了我们唯一的女儿,女儿已经去找她早逝的母亲。如今能治那眼疾的,只有他了。”
老人看着角落里的苍不留。
世事荒唐又巧合。
春宜垂眸思索,老人这话她只信了一半,也许苍不留真的能医治,但是她不信老人的医术真的没有办法。
当一个难题只有一个独一无二的方法时,那个办法才显得珍贵。
老人垂垂老矣,不过是替自己的后代谋求一条出路。
可他不知,那人的造诣还在后头,苦头也还没吃完。
“我最近几日都在云梦,要是老先生想通了,您也能治眼疾,我在行宫静候您的到来,事成之后必定重谢,我就不叨扰您了。”
老人的叹息声穿过门扉,春宜顿了顿,继而往前走。
她想治好李洹,可如果只有苍不留一个选择,她会找到另一个选择。
门后传来开门声,她以为时老人想通了,带着自己都没发现的期待回过头。
居然是苍不留。
春宜不禁倒退半步,扶住红酥的手才站住。
他五官深邃,紧皱着眉头,“为何?”为何只有一个选择都不选他,为何那么怕他,他固执地要一个答案。
红酥挡在春宜面前,面对像大山一样的男人心里也怵得慌,但表面气势满满。
“大胆!对公主敢这么放肆,你有几个脑袋可以砍。”
藏在暗处的隐卫都现身,将春宜护在中间,隔开她和苍不留。
但他依旧不知死活往前挤,“为何?”
春宜抿唇,拨开红酥,“因为你是苍国人,我不喜欢苍国人。”
说完后转身离去。
苍不留被隐卫暗戳戳打了一拳,正击中旧伤,痛得脸色发白。
他死死盯着离开的女人。
真巧,他也不喜欢苍国人,但他更讨厌这趾高气昂的宣国人。
温瑾的差事很顺利,地方官员都想跟将军府交好,更想在皇帝那里留个好印象,几乎事事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