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一片荒芜,李洹站在面朝曾经丞相府的位置久久伫立。
他衣服上沾着周围的杂草,鞋面上是褐色的泥印,就连一丝不苟的头发都散乱了几缕。
地上插着一个木制风车,迎着风不停转,还有一包糕点。
“你来这里作甚?”春宜看得见路都走得深一脚浅一脚,不知道他是如何一个人走过来的。
李洹朝着她的方向笑了笑,笑得勉强。
他昨日又梦见兄长哭着问他,为何自己这么笨,他这么聪明。
明明刀刺进的是他的腹中,兄长却哭得撕心裂肺,血染在他们之间,他们第一次那么亲近,没有父亲的比较和呵斥。
这一幕幕像是梦魇,困住了他一年又一年。
他明明睁着眼睛,依旧看不清前路,看不清自己。
“这清渠寺更深露重,公主还是早些回去吧。”
春宜定定地看着李洹,一时间失了言语。
“你确定吗?这清渠寺一路坎坷,如若这次下去,就不知何时上来了。”
他这几日又清瘦了些,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望公主珍重。”
好一句珍重,春宜一路上都阴沉着脸,但不忘将手中的设计图交给工匠,吩咐下属监督宅院的修建。
退一万步讲,如若最后无法救国救民,这一处也是她留给自己和将军府的退路。
但她希望永远不要有这一天。
小九虽然跳脱,但她曾说过一句话让春宜记忆犹新。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她身为女子,像一根苇草,阻止不了王朝的兴替,也不愿将自己架在高位之上。
可是午夜梦回,流离失所的人总在她梦里啼哭,好似她重来一回就担下了这份责任。
在山上的日子,山下很是热闹,苍国使者将要来替皇帝祝寿。
苍国正是那个狼子野心的国家,这次祝寿会发生龌龊,皇帝派兵镇压,苍国就会送来质子求和。
这并非是被降服,他们会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反扑。
春宜回宫陪玉贵妃吃了几顿饭,看着她郁郁寡欢,不由得开解道:“母妃,要不我们回将军府住几天?”
玉贵妃摇头,眉眼间的苦涩怎么都化不开,“阿春,我们没有那么自由。”
话语间的无奈让人难受不已,哪里听得出她盛宠不衰二十年。
春宜让嬷嬷带着丫鬟出去,等屋里只剩下母女二人时才说:“母妃再谨慎,他该忌惮还是忌惮,何不凭借这份忌惮让自己好过一点?”
玉贵妃紧握住她的手,良久未语,眼神慈爱又愧疚,如果可以,谁又愿意让自己的儿女生在帝王家。
富贵如过眼云烟,只有真正能握在手里的才是属于自己的,他们连命都捏在别人手里。
她们回去那日,宣怀帝本想亲自送到将军府,可是玉贵妃说不舍得自己的老母亲行大礼,所以只是送到那条街。
宣怀帝言语间尽是不舍,像是寻常人家叮嘱远行的妻子,“阿珏早点回来,可别在外面忘了我。”
玉贵妃满眼依赖,“我只是想回来陪陪阿娘,等过两日就回去了。”
等皇帝上了马车,她眼里哪里还有依赖,只是绵延不尽的复杂。
春宜扶着她往里走,路过卖冰糖葫芦的小贩,玉贵妃偏要买下整根桩子,让小贩送到将军府。
“对他们来说,这比那堆金银赏赐更贴己。”
守门的小厮看见他们,结结巴巴地往里传信,“大小姐......不是,贵妃娘娘和公主回来了!”
玉贵妃笑着说:“叫府中的小厮丫鬟来这里拿糖葫芦。”
温夫人扶着温老夫人往外走,步伐间都是藏不住的喜悦,两人正要行礼,被玉贵妃拦了下来,几人欲语泪先流。
“娘,大嫂,你们这是做甚,给我行礼莫不是想让我大不孝。”
温老夫人也不再隐忍,细细地看着自己如珍如宝的女儿和外孙女,嘴里说着“瘦了瘦了。”
前几次见面都是皇帝在场,哪里敢这么打量,说不了什么贴己话。
“咱们赶紧进屋坐,我让将军和瑾儿早点从兵营回来,今天咱们一家人团聚。”温夫人道。
春宜跟在后面说不出话,她生怕自己一张嘴就哭出声,看着将军府的一草一木,每一处都让她触景生情。
温将军和温瑾竟是骑马回来的,两人皆喘着粗气。
“怎么回来了,可是受委屈了?”温将军说话时打量着面前的小妹。
玉贵妃再是忍不住,啜泣道:“我哥哥和侄儿都在外面流血流汗,他哪里敢给我受委屈。”
春宜把空间留给大人,走出去时,温瑾紧随其后,他从怀里摸出一块杏花糖,还带着温度。
“莫哭啦,阿哥给你吃糖。”
他笑的样子一点不像武将,更像是读遍诗书后游历四方的翩翩公子。
“阿哥,我记得你小时候说你最想去当卖货郎,去各个地方玩耍。”
温瑾仔细想了想,好像还真是,不过那已经是不重要的事了。
温家需要的是一个少年将军,而不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