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乱（一）

午时已过，小蚯蚓推门入室，见云瑾负手立于窗前，凝神望着远方。

“少爷，您用过午膳了吗？”他小心翼翼的问着，生怕打扰了少爷。因为一向作息严谨的少爷极少过午还不食，这是课业过于勤勉还是遇到什么难事耽搁了？

云瑾回过身，见是小蚯蚓，惊觉已过午时他都来洒扫了，但是他手里却拿着一个大大的食盒。他听饭堂的妈子说今日少爷中午都没吃饭，于是他就装了满满一盒子想送过来。他个子不高，勉力提着大食盒，怕洒了又提不起怕拖到地板于是掂着脚的样子有些滑稽。

“少爷，我刚才在饭堂里听他们说，您没来用午膳，就想着少爷最近掌家太辛苦了，可能忙着忘了时辰，所以就想着趁热给您送一些来。”小蚯蚓说着，赶紧把手里的大食盒提到了桌边，小心翼翼的放下，抬起的手悬在半空突然停住了，正在迟疑是不是可以挪动少爷的东西。

“无妨。”云瑾一起动手收拾了小几上散放的卷轴。自从母亲去世以后，多少年了，第一次有人关心他是不是错过了午膳，还带了这么多过来。

“少爷，我从膳房的嬷嬷们那里打听了一圈，还问了管家伯伯，给您喜欢的菜每一样都装了一些。”小蚯蚓像献宝一样，拿出左一碟右一碗的吃食。

本来忧心忡忡的云瑾，看着小蚯蚓乐呵呵的忙活着，心情略略的舒缓下来。

“少爷，不管您再忙，也是需要吃饭的，尝尝这个团子，很好吃哦！”小蚯蚓给云瑾盛好饭，又开始忙着布菜。“今天很多好吃的。”

很明显，小蚯蚓看到少爷心情很沉重，于是就想方设法想让他心情放松起来，至少不能饿着肚子强撑啊！于是他绞尽脑汁的回忆昨日回家在云溪集市上看见的听说的各种趣事，一直叽叽喳喳小麻雀似的说个不停，一心想分散一下少爷的注意力，让他多吃一些，让吃饭的气氛愉快一点。

云瑾依然没有胃口，也知道小蚯蚓的一片心意，还是勉强吃了一些就搁下了碗筷：“小蚯蚓，你不用这么卖力。”

“哦……”他忙活的手一滞，看来今天少爷的心情没法愉快了。管家他们说的应该是真的，老爷很久都没有回府了，难道是去京城出了事？昨天听镇上的人说，要打仗了，南疆人要打过来了，已经离此地不远了。

小蚯蚓再不敢多说什么，默默的收拾碗碟。

“小蚯蚓，过阵子你就可以回家了。”云瑾突然开口让小蚯蚓有些手足无措。回家？

“少爷，我是有哪里没有做好吗？您可以罚我！”小蚯蚓一直谨小慎微，尽心尽力的做着小书童，似乎没有任何越矩或者失当的行为啊，说好的给娘挣工钱不可以就这么半途而废啊！还有满阁的藏书和飞天遁地的仙术呢？他也想学啊！

没想到下一句，竟然是云瑾开口要赶他回家了：“时局不稳，恐怕不会有几日安生日子了，所以家里会遣散下人，你们最好先各自保住家人。”

“少爷！小蚯蚓不要！”小蚯蚓执拗的摇着头，显出孩子气的一面，他不愿意就这么离开，少爷现在一个抗下了所有，每日忧思甚重，茶饭不思的，如果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就真的太可怜，想到这里小蚯蚓站了起来，坚定的说：“小蚯蚓说好了一直陪着您，帮您守着藏书阁。”

“傻孩子，战事已起，藏书阁最后肯定最先保不住，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小蚯蚓支起小胳膊，撸起袖子：“那我就一直陪着您，去打南疆人！看我！是不是壮了很多？最近不仅小腿上绑了沙袋，我在手臂上也加了俩！”说着，他迈开步子，在书房里腾挪起跳，好不欢腾。

看着上蹿下跳，努力展示的小蚯蚓，云瑾紧抿的薄唇几不可察的松弛下来，他抬手拍了怕小蚯蚓的头，“好了，我知道了，先要安顿好你娘，你就随着我吧，万一有什么事，记得要先逃命。”

一个月内，南疆军旋风般的席卷南楚过半的城镇，到处都流传着南疆人用的根本就是恐怖的邪术：有人说他们用巫术操纵着傀儡兵，有人说他们用邪术裹挟着恶灵专门吞噬活人，有人说他们能用“死咒”来食生魂……一时间，南楚人心惶惶，守军四散逃命，不战而退。

自从那日之后，云瑾就紧锣密鼓的安排好了一切，家中密室扩大了数倍，囤积水粮，遣散了部分在府外有家眷的家丁仆妇，家府各处也进行了重重加固结界。

云溪城两面环山，是从南往北通往楚国京城的官道要冲，因为云家就在附近的山中，与城中连成一线的堡垒，云溪城的守城将士历来都是和云家子弟一同驻守，全城百姓几乎家家都有习武之人，因此人人皆兵，防守严密。

老太君身着暗红云纹锦袍夹袄，碧玉暗色抹额下的满头银发梳理得一丝不乱，因为连日来忧思过盛，身形轻减了不少，面颊清瘦。但是今日的祖母一扫往日忧愁，端坐在上首，振作精神要主持大局。她定了定神，缓缓开口：“屹川……你父亲还是没有传来消息吗？”

“祖母，仍未有回信。”云瑾恭顺的回答，此时的他已经收起了对父亲生死未卜的忧思，决定先把家和城守护好，百年传承的云家，家主不在，他是家中长子，便要担起这个责任，代掌云家。

“罢了，今日你父亲不在，你就是家主！”老太君一扫前些日子的悲伤和哀怨，此时的她目光瞬间变得坚定，毕竟强敌迫在眼前，过于忧虑也无济于事，自怨自艾不能拯救云溪郡的百姓，唯有振作迎战！老太君早年也是跟随着老太爷江湖沉浮的女中豪杰，虽然身体也不及当年，但是魄力犹在。她要支持自己的孙儿，老头子不在了，儿子也下落不明，如果现在她不撑着自己孙儿血战到底，云溪沦陷之后，下一个就是京城了。

说到这里，老太君挺直了腰板，龙头拐杖用力杵向地面，声如洪钟：“南疆蛮夷算什么！咱们云家可不是好对付的！”

－－－－－－题外话－－－－－－

南疆军兵临城下，云家与楚军能否抵挡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