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哲趴在床上装样子,侧头看向不远处恭敬站立的青年。
他二十七、八岁,穿着一件带着两片补丁的青色长衫。身形瘦而高,脸颊两侧向内凹陷,显的他额头无比巨大。
双眼炯炯有神,脸色沉毅。
他站在那里,既无惶恐,也无谄媚。是一脸的平静,如池水般。
这便是被康熙称为天下第一廉吏的于成龙啊!
朱由哲在心中感慨。
看了一会,朱由哲问道:“于成龙,对于朕处置那些士卒的方式,你可满意?”
于成龙抱拳道:“陛下能以身作则,与士卒一同受罚,令学生佩服。相信此举一定能严明军纪,让他们不敢轻易再行虐民之事。”
朱由哲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朕要的不是恭维,朕问的是,你可满意?”
于成龙愣了一下,“陛下,学生不太懂您的意思。”
朱由哲坐起来,双眼静静的看向他道:“于成龙,你曾参加乡试,中秀才,被选为贡生。本有机会入京师国子监读书,但你因父亲年迈而未去。”
“你一个秀才,每月可得例银一两,供米若干,家中两人免除徭役,可以添置奴婢,所拥田地也可以减税。待遇不算优渥,但已经超过多数百姓。”
“一般来说,你不该穷到穿着带补丁的长衫,也不该像一个壮夫一样替乡绅运粮至此。但你来了,还替那些被杀的无辜百姓写了状纸,在里面直指朕无法约束手下士卒。”
“朕想知道,你这身衣服是故意穿给朕看的,还是家中真有如此清苦?而替那些无辜百姓写状纸,是真觉得朕有错,还是沽名钓誉,以此引起朕的注意?”
于成龙顿时愣在当场,过了半晌。直接迎上朱由哲的目光,淡淡道:“禀陛下,学生家中不富,但也有良田十几亩,日子还能过的下去。新衣也有,但此来运粮,干的是粗活,便没有穿。”
“至于陛下说学生沽名钓誉。学生一介草民,连官都不是,有什么名,又有什么誉?既然没有,那又何来沽名钓誉之说?不过看百姓罹难,心中愤慨,故而替他们说了两句话而已。”
朱由哲冷声道:“两句话而已?你写了状纸,不交给上官,让他们呈给朕。而是让他们在营中大肆传阅,乱我军心,难道这不是罪吗?”
于成龙脸色依旧平静,“此处是后营,若陛下处理及时,便影响不了前边与闯贼交战的前营。”
“那若朕处理不及时呢!”
于成龙咬了咬嘴唇,沉声道:“大明天子在此尚且不能为百姓伸冤,这天下还有谁能为他们主持正义?若正义不在,那这个朝廷又何必存在?”
朱由哲顿时气笑了,指着他道:“于成龙,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在指责朝廷无道。就凭此条,朕灭你满门都不为过。”
于成龙摇了摇头,“陛下不会那么做的。”
朱由哲看着于成龙,他自信的神情令人生厌,“何以见得?”
于成龙道:“陛下斩了有罪的将士,说了那些话。一个圣明的君王,是不会在乎臣子说了什么,而会看他们做了什么。”
这一句看似简单的吹捧,让朱由哲心中倍感舒服,假装的怒气顿时消失不见。
不禁感慨,这于成龙,于青天,不止像传说中那样的脖子硬,这脑袋也是一顶一的活泛啊!
仔细想想,也是。
能在明末清初的乱世,还是重满轻汉的清朝能做成那么多事,最后还能善终的,岂会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人?
朱由哲哈哈大笑,“本来想吓吓你,试试你的真实水平,却不曾想,你直接把朕怼的无言了。好吧!朕认输了。”
于成龙好似也松了一口气,抱拳道:“学生感谢陛下不罪之恩。”
朱由哲笑着摆了摆手,“你何罪之有?若真是为民请命也有罪,那真像你说的,大明何必存在?来,靠近点,坐下,朕问你些事。”
于成龙十分忐忑的坐了。
朱由哲转向不远处的方正化道:“你们都出去吧!顺便去弄点吃的,要多肉,最好再来点酒。”
方正化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朱由哲回过头,看于成龙有些发愣,问道:“北溟,你怎么了?”
这时,朱由检冷哼一声,“还怎么了?露馅了。你见过刚挨过打,就喊着要喝酒吃肉的吗?”
朱由哲顿时反应过来,笑着拍了拍自己的后背,“北溟,朕这体格,可挨不了那二十军棍,就做了点假。莫要传出去,此事影响不好。”
于成龙脸色微变,沉默了一会,问道:“陛下为何将此事告知学生?”
朱由哲淡淡笑道:“君子不欺之以方。你是君子,还是个识大体,懂大局的君子,朕信你。”
于成龙无比动容,第一次见面,能得当今天子如此评价。即使沉静如于成龙,内心也是激动的无以言表。
“学生何德何能,陛下谬赞。”
“你当得起,若你当不起,这天下还有谁能当得起呢!”
朱由哲拉住于成龙的手,叹声道:“北溟,此来山西,能得汝一良才,是天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