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朝廷新君即位第二年,入夏,去年扶棺到苏州老家的林冲已经返京。
稍稍在家歇息了几日后,免不得要再开始为仕途做打算。
这一日,林冲在家先是收了荣国府的帖子,踌躇了小半日后,便约了都中好友冷子兴到鼓楼西街酒楼相聚。
林冲从楼上伸手,招呼道:“在这。”
冷子兴立刻看见了人,整了整四方巾,笑着登楼来。
二人相会,共请进来了阁中吃酒。
这冷子兴精明之余却又有些高士风范,值得相交,再因是做得古董生意,素来常与官宦人家往来,消息灵通。
是以林冲收了荣国府的帖子后,不先去寻本家旧友林开陆说话,而是专找此人。
林冲道:“自从去年送老爷的棺椁回姑苏,我受族中的事物困顿繁琐了许久,前些日子才得以北上回来,因而一向是少了都中见闻。就说眼前亲戚家里的,荣国公府里面好似是分了家?这事家中留守的人愚笨,说不清楚,还请老兄帮我分辨分辨。”
林冲说着,为对面斟满杯中。
冷子兴连忙扶住,笑道:“论理那边也是我当日小半个主家,这种事不该多嘴,但既然劳林侯相请,在下也就多嘴一回。”
“说起来,自从前面代善老荣公去世后,荣国府里两房人划分的日子也久了。再待得里头史老太君过身,那政老爹带着下面子嗣扶棺到金陵一回,分家的事自然也就提上了日程。”
“因大房上面的太爷贾赦一并葬回了金陵,如今是那二老爷贾琏理所应当的在荣府里当家,夫妻一家住在荣禧堂里,再请邢老太太在东边花园上院里居住养老。另外有府上的三老爷贾琮一并在伺候邢老太太,因早已经定了婚事,只等孝期过了就娶人进门,是以由邢老太太说了几次后,便由三老爷贾琮住到了西路原史老太君的地方,只还要重孝道,便将正屋先空出来。”
这分辨的够清楚了,林冲听得连连点头。
这般大户人家人口繁茂,有这般规矩做事实数正常。
乃至于自家林府里头,也就是大姑娘到姑苏守孝去了,不然怎么相处也是要有一阵麻烦才能落定。
冷子兴抿了口酒,润了喉间,接着道:“我丈人行那里,本属心腹陪房,自然是跟着原本二房走的,如今是不比先前如意了。上面当家的政老爹回京后,借了原倾城伯府的旧址,二房举家搬去了那边,好歹也算近些。只是本来连年大事花销就多,政老爹还要紧着变卖东西还上当年南太后省亲时的亏空,为了眼下搬家一事,不免找荣府里另外借了些银子才妥当。”
“亲戚间借些钱也就罢了,虽说是分了家,但在都中数来数去,还得是这两家最亲。只不过去年因上面史老太君的事,政老爹辞了朝廷的职,如今搬家落定了,复职的事情却还没妥当,只有个先朝老国丈的名,不免叫家中上下都着急。”
如今也是因贾政一家搬出了荣府里,叫冷子兴的生意也跟着落了三四成,这言语之中不免深感可惜。
林冲听了这些,蓦地感叹道:“也不瞒老兄你,近来我也为复职这事烦忧。今早荣国公府那边来了信,说要保举我入宫去做皇策中郎将,因不知实情,所以特还是来请教老兄。”
冷子兴笑道:“那是正三品的职,手下都是龙禁尉当值,当年荣国公贾琏才出仕时可是眼热的很,林侯只管去荣府拜见就是。”
先是颔首说了这些,冷子兴多想了一阵,不免是合拢了手上折扇,欢欢喜喜起身。
“这般说来就是大妙了!那府里当家的夫人是个周全明白人,请了林侯这边的职,政老爹那边的职必然也是有了着落!”
听了这欢喜的笑语,林冲面上的忧色却不改。
起身来,林冲先是左右张望了屋中一圈,再探出阁中巡视一眼,方才返身来请冷子兴再坐下说话。
“说是这般说,但莫怪我扰了老兄的兴头。近年来我在姑苏地方,因一群落第秀才在隔壁相会,尚且听到了荣国公的名头,却不是什么好话。”
“——当朝的荣国公个性桀骜,欺压群臣,朝会上百卿人前逼迫亲王跪伏在前,指使下属频频违逆欺辱内阁诸公在后,实是欺君罔上、穷凶极恶之獠属。又不顾百姓流离之苦,强命朝廷发兵向西海沿子,为无用之地厮杀连年,以至于天南地北尽缟素,村舍家中无期粮。”
“还有什么白骨露于野的话语,也就不足以一一道来了。这些个言语如刀似剑,我少年时流落江湖之上,一向也是有些自诩勇武的,那时竟听得是汗流浃背,足可见人言可畏。”
冷子兴笑道:“这是小事,京中却不见着什么风浪。”
林冲道:“老兄不知?分明是天子脚下才有所不同。荣国公的名声已经败坏到如此境地,我又怎敢去攀附拜见?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