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荣街外,老巷里。
“咚咚咚——”
连绵悠长的敲门声传出,飘去了不远处青石板台阶之上。
当下京师内外有传言,说荣国公贾琏家学渊源,善治公羊古典有成,又勤王保驾,出任天官,实在是堪称当代名士。
都中是因此一日比一日安稳了,各地大员或入朝述职,或上了奏章恭贺新君即位,一个都没落下。
贾琏因此得空,朝中事务让学究代为掌管,自个带了少数随从,亲手捧着一只大雁到这边,左拐右拐敲响了尤三姐屋外大门。
智深来此无别干,一来是看望二求亲。
这亲事眼下是专门为自个求的。
本来一向是欣赏尤三姐,尤氏就说过这门亲事,后来这位又来狱中探望,共吃了酒菜,同坐在一席。
贾琏既然逃得了性命,而且还一飞冲天,当下自然不再迟疑。
还扭扭捏捏的,也不算什么好汉!
只是眼下敲门敲了半天,里头却仍然不见回应。
“莫不是出门去了?”
贾琏正疑惑时,边上的门倒是打开了,安道全披头散发,顶着黝黑的两只眼眶出门。
见了是贾琏在,几步路间,安道全连滚带爬的过来了,干嚎道:“自从过了元宵那日,见三姐在帮人缝着孔雀翎,里面锁着之后就再没听见声响!三令五申的不让我到她家去,你来了倒是正好,赶紧闯门去里面瞅瞅,不让真要叫人等疯了!”
贾琏听得脸色一变:“莫不是也叫人掳走了?”
当下顾不得其他,只忙叫身边人闪开,贾琏自个借力几步上前,直接舍身将那木门撞来开,携带着勃然大怒进屋来。
但院子里,却是一眼可以望尽的空空如也,其中没有什么散乱的地方。
安道全在门口探头进来,催促道:“快进里屋看看,找三姐儿住的那间!”
拢共就三间小屋子,贾琏一处处找遍了,没有半个人影,却好不容易才在一处小四方桌上瞅见了一份没封漆的信件。
信封上有‘琏二爷亲启’寥寥几个字。
本来以为是出事了,但见到这信,又不免叫人摸不着头脑。
只怕另有隐情,贾琏连忙是拆开信封,见着里面信纸上满满一页——
【闻君脱离牢狱,我心解忧,又封荣公,更添欢喜。
我夙愿为你之知己,痴痴一厢情愿,到头来,原你亦是我之知己!
你我心意相通,已是夫妻,若你讣闻传于狱中,我愿披麻戴孝做未亡人。
现今你脱离苦海,早听有意不愿委屈于你我,又有二姐姐生死惘然十年,是以我亦当脱离于苦海,不然困情一世,枉为你我知己。
求相濡以沫,不如出尘去,相忘于江湖。
我有金银盘缠,又非文弱,斯人去矣,智深则勿念。】
贾琏将信上逐字看完,不免暗叹好娟秀又端正的字,这才是真名士,自风流。
说走就走,只留下这一点眷念给他。
为何周身总是有这等奇女子?在俗世里逢着实在叫人可惜。
沉顿半响,贾琏才堪堪惊醒。
怎么好做宝玉的姿态?
贾琏猛然甩甩头,便要将信纸收拢。
谁料信封里还有一角小字,里面说隔壁安道全也是可怜之人,请贾琏帮忙,让那位入朝去做太医,有个出身也好。
贾琏见此深以为然,收了信件出门来。
外头安道全早就等急了。
贾琏到了门口,把信上的事一说,又问道:“信上没有年月,只瞅见里面家居已经积灰。三姐儿都走了多久了?若是从元宵论起,怕不是走路都要去了金陵?”
安道全听了信,已经是如遭雷震,两眼空洞了,一股黑气郁结到了脸上不散。
贾琏素来知晓这人贼心不死的,因而也不意外,只摇摇头,笑道:“虽说收了信,但俺也是要喊人去找的,早晚要看她仗剑去江湖过得如何。”
“她必然是死了……”
安道全心若死灰,一念至此,两眼血红盯着贾琏,声嘶力竭骂道:“江湖!你这混账看的什么侠义戏本?以为这是什么世道!女子孤身在外,这么久必然是要出了事了!全怨你自视清高,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虚伪矫情到令人作呕!分明几番纳妾,身边就少了三姐儿一个位置不成?叫事情到了这般结局……”
贾琏本来尚且忍着,但安道全骂的实在难听,少不得勃然大怒,一手将这干瘦的像个猴的人凭空提起。
安道全手脚挣扎着,竟然下了地,掏出身后别着的药杵就要来拼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