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外有叫骂声不止,偶有吴用的挣扎声传来,贾琏看了几眼,不急不缓的饱食了一顿,然后取出两锭银子摆上,叫店家结账。
店家应声笑着向前,正要抓银子找零时,贾琏一手将之摁住,粗声道:“店家找零就不必了,我自在附近落户,你且记在账上,下回一并发算。”
“好极好极。”店家自无不可,忙收了银子。
“且慢走。”贾琏又将店家拽低身子,指着店外那群推搡的人问道:“外头的那干人是甚鸟货,光天化日之下把举人拖出便打,便是那顺天府尹办案,恐怕也不敢如此罢?”
“客人却不知,那吴用今朝是举人,明个可就不一定了。”店家见贾琏抓得紧,只得坐下收拾桌上残汤剩饭,同时将那书生吴用之事道来。
“说起来,这几日吴用在京都市井中着实是传出了一些名声。”
“他本是金陵人,去年参加科举时得了秀才功名,之后据说本过不了乡试,考不上举人,但因一中榜考生意外身死,吴用他提前得知了消息,便舍了家财买通学政司官,递补得了举人功名。”
“前些日子见吴用贡生落榜,有金陵同乡就将他舞弊的事情抖出,在京都传的是沸沸扬扬,据说吴用已经被抓进过衙门里,且朝廷也派人去了金陵查案。”
科举舞弊一贯是大案,所以眼下店家才说吴用已经朝不保夕。吴用进京时找人借过银子花销,如今功名不成,反倒有牢狱之灾,那群放贷之人自然想要在吴用身上回本。
店外那群放贷的人此刻是骂,动些手脚,倘若吴用拿不出钱财,少不得要被剥去衣裳,打成伤残,以后继续纠缠不休,势必要逼死他为止。
贾琏若有所思,放开店家道:“听你这般说,这书生也是个不老实的,罢,且由他去…”
贾琏说完,正要起身走人,不料店外那吴用挣开周身的泼皮,径直闯入店中,反手就取了店家挂羊肉的铁链在手里。
店内一时大乱,那店家没了笑颜,连着一干泼皮就要上前制下,又被吴用铁链挡开。
好一个书生吴用,若不是到了绝境,谁能看得出他有这等猛胆!
吴用红了眼睛,一脚踹翻汤锅,使得店中汁水四溢,嘴中尚骂道:“一干蠢物欺人太甚!莫非欺我吴用就不是男儿!敢来的,今日便打死我去!”
追债的领头者唤做倪二,在街坊上有着醉金刚之名,平素干的就是专放重利债,赌场吃闲钱的活计。他眼下见吴用一时发狠拿了家伙,倒也不惧,只是笑道:“你这般埋头做八股的老爷,竟也能拿得动铜铁物件,且放下,我同你好好说道。”
一行泼皮拿着吹筒弹弓,手里摸着石子纷纷应和,只等吴用放下铁链,就要一拥而上。
这边贾琏将店内情况看在眼里,左手悄悄抽出了屁股下长凳。他本就见无良泼皮不爽,又见吴用是个结结实实的汉子,心中已经有了相帮的心思。
“呔!浑汉且吃我一凳!”
醉金刚倪二正图谋吴用时,不料斜后方凌空飞来一张木凳,正砸在他后背上。倪二面色一红,气血翻涌,仰头就倒。
店中一行人见此情况都惊了,贾琏岂会放过,掀开面前桌子,嚷道:“我打的便是你等放债的黑心鸟厮!”
一干泼皮正躲翻滚的桌子时,贾琏连忙硬挤了过去,一脚踹开一个,扯着吴用就走,三两步就出了店家,其他人哪里拦得住。
醉金刚倪二刚刚爬起,被同行的人左右扶着,眼见着吴用和扔凳子的人已经走远,心中愤愤不已,顾不得自家站都站不稳,急使了人追上去。
所谓大丈夫审时度势而行,吴用既然脱了倪二的发算,自然不会再回去拼命,只管发力狂奔,早已经扔了手中铁链。
待和贾琏前后进了京都,吴用这才放下心来,停在一处牌楼下喘气。
到了这京都城中,倪二自然不能还带人来追打,否则免不了被拘去顺天府衙一遭。
“直娘贼!那干鸟货倒是凶得很!”贾琏兀自骂骂咧咧,若不是手中有伤,那三五个破落泼皮他哪里会放在眼里。
这边吴用整了衣裳,施施然一礼,躬了身子道:“大恩不言谢,世兄救了我今日受辱,日后吴用定有报答!”
贾琏摆摆手,不甚在意的笑道。“只是看你是个有胆气的男儿,我才出手一把,你欠那倪二银钱几许,报上数来,我自替你了结。”
“这如何使得?”吴用讶然,往前何曾遇见过这般豪爽的人!
“不碍事。”贾琏心中思索了一会,又道:“只是科举舞弊一事到底是你的过错,若是你被枷了发配,恐怕我也不知该何处使力。”
吴用大急,贾琏萍水相逢,尚不知姓名就救了他一遭,他怎肯让贾琏以为自己是小人,忙将那幕后之事道来。
“可恨是我同乡士子与我有怨,才生谣我舞弊一事!金陵学政前番已经回京,证了我这清白!”
吴用只感觉自己往前一生受尽了刁难,越是说,一腔怒气越是难息,道:“往前十数年浑浑噩噩,只觉得荒唐,如今哪里还能受这鸟气,我定告上礼部!先治那倪二当众侮辱举人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