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领贾琏进书房,见得自己书案上面那个塌洞时,眉头不禁挑了挑。方才贾琏说自个朝桌子发气的声音,萦绕在林如海耳边。
终究,林如海没说什么。
他找贾琏来要谈的是太湖水贼侵扰盐道的事情。
月前,林如海巡查盐道时,遇见了太湖水贼头子之一——宋江。
那宋江其实不是来打盐道的,而是来扬州攻打白煤山贼。林如海那时领着运盐的士卒去看,结果顺手就被宋江手下的人打了,导致他坠了马受伤,一直修养到这几日才能够出门。
宋江带水贼打山贼,是他们江湖人自个的事。因白煤山上的贼人们干得是贩卖私盐的勾当,所以最后白煤山被宋江覆灭时,林如海躺在床上还叫了声好。
但是有件事,叫林如海心中一直拿不定主意。
林如海从书房隔间拿出一封书信,递给贾琏,叫他看完。
信中道:“宋公明启尊巡盐御史林海大人……”
这信是宋江打完白煤山后给林如海发来的,表示对误伤林如海歉意。
信中提到,宋江委身贼众实在是因上官贪鄙而昏聩,不得已之下才为之。今愿受朝廷招安,约束部下,求一个清白之身,以不使祖宗蒙羞。
宋江希望林如海昨个中间人,请朝廷早日来人招抚。他信上还说道:若能脱难,宋江必铭感五内,来世结草衔环也要林御史报答大恩。
贾琏看完,将书信放下,笑道:“这水贼头子,说的话倒是好听,但是月前纵火烧了余杭将军府水军的,可是有他的一份。”
林如海见贾琏看完,也是如此点头。他收了这信之后没几日,就听到余杭将军府围剿水贼失利,连驻军的太湖东庭岛都丢了,顿时只觉得这封信纸烫手。
若是被外人知道了这信,告林如海一个通敌之罪,那林如海便是全家尽没的下场。
若不是想着自个坠马时,是宋江喝退了水贼,救了自个一命,林如海不会咬牙将这信留着。
林如海那时还一直犹豫要不要毁去这信,一直待到收了荣国府家书后他才松了口气。晓得荣国府中贾琏跟随北静王往南边来,行的就是招安的事宜。
既然朝廷有招安水贼的意向,那这信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建功,林如海因此放心藏下了宋江的书信,一直待北静王一行到达扬州,也就是今日。
原本林如海想着是自个把信交上去,这时却改了注意。
他对贾琏说道:“这信就由你收着,那宋江我看是有有受招安的意向的,你待南下时借机交给北静王促成此事,也好算你一功。”
贾琏收了这信,也不客气,只道了句:“这个好说,只是现在的余杭将军段奂规听说是个能打仗的人,这宋江到时没被一锅端了就行。”
林如海点点头,笑道:“能派上用场最好,若是没用,你烧了就是。”
太湖水贼分为好几支,宋江只是其中之一,余杭将军府新败,若想旦夕之间剿灭,谈何容易去。
林如海唤贾琏过来就是为了书信这事,事情既然办完,贾琏再度告辞,林如海便起身送他到书房门口。
送走贾琏,了结了一桩心事后,林如海转身回到书房。
这书房中的楠木桌案因破了个洞,从而露出下面黑黝黝空间,看过去竟好似不知深浅。
林如海轻不可察的叹了声,抚摸着桌案。“可惜了,林木富贵,林木之下,空空如也…早日送人,还算有些价值。”
这话也不知林如海是说书案还是说那封书信带来的功劳。
……
贾琏这边走出林如海书房,旁边跟着林家下人相送,此时送礼来扬州的单大良和其余贾家人也还都在林家,听说贾琏要走了,单大带着一人,忙跑过来截住,寻贾琏说话。
单大良躬身询问道:“二爷,我身份卑微,是不好去探望四姑姑的,劳您说几句情况,我回去后也好和老太太那边说起。当然,您要是能写封回信的话,老太太那边肯定更加欢喜了。”
贾敏在荣国府文字辈排行第四,上面除了贾赦贾政两位老爷外,还有个庶出的姐姐,故而单大良现在对贾敏的称呼是四姑姑。
听得单大良提起回信,贾琏摇摇头,撇了单大良一眼,感叹道:“也没甚么好说的,已经是下不来床了,你只把这句话同老祖宗说就是。”
话音落下,贾琏甩着手大步远去。
单大良望着贾琏的背影呼之不及,最后只得直起身,略带无奈的叹了口气。
刘唐是单大良的外甥,此时在身后将单大良的叹气看个正着,不免怒道:“舅舅,我倒是发现了,这二爷未免也太不待见你,直把他府中的下人都当做是去贾家闯空门的一般!”
刘唐是最近才来投单大良的,他本是江南湖州人,自小双亲就故了,在吴中江湖地界厮混。后朝廷整顿兵马平太湖水贼,将游荡的江湖人士逮了大半去做苦力。刘唐眼看着不好待了,便北上投奔自个发达了的舅舅,也就是单大良。
单大良月前送礼南下时本不想带刘唐,但挨不住刘唐好动苦求,才一路带了扬州,不料此时刘唐说出这般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