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到了家中,先是叫人去荣府那边,去看贾琏在不在。
先前听乐善郡王一席话,终究叫他有心去那边提一提。
打发了这事,贾政便换了衣裳,先来寻王夫人屋中说话。
「……京郊流民日渐聚集,大多衣食无着,骨肉离散,叫人值当去可怜。」
贾政一面说着,一边受王夫人扶着坐在炕上。
待感叹完了,贾政再开口道:「眼下我家还算兴盛,暂不用操心钱粮之事,不如传信去顺天府里,捐赠些积压的粮食出去,夫人以为如何?」
从荣府搬出来花销不小,眼下还欠了那边银子,这时还捐钱粮出去,到底不是能持家的人。
王夫人很是迟疑了一会儿,才是稍稍颔首。
「这也是积德的好事……既然老爷有这心,家里往后拮据几个月也就是了。」
老爷贾政一回来就开这口,王夫人也不好拒绝,若是当初,还有老太太要伺候,倒是能借口省下这笔银子。
贾政知晓王夫人既然说这话,那必然就是考虑周到了,已经是满意。
「听闻宝玉散了值,怎么不见?」
贾政另外来询问。
王夫人回道:「这月他确实是领的午前班次,响午时候就从宫里回来了,眼下老爷回来的早,他才一时没过来。」
说着,王夫人打发人去出门去,快喊贾宝玉过来。
贾政道:「也不是我起心非要他来拜,只是前面乐善郡王寻我议亲,想求娶三姑娘做府里媳妇。但宝玉已是这般大了,却还不曾成家,等日后乐善王府的人过来见了,谁知道是个什么说法?」
王夫人听说要与乐善王爷结亲,已是喜不自禁。
探春虽不是她生的,却是她养的,自小便是亲近。加上那多事的赵姨娘还贬在金陵,她们便是一对正经母女,怎么能不喜?
只听到了后头责备宝玉的话,王夫人才是按捺了那喜色,叹道:「老爷您也不是不知,老太太在世时,虽说向来疼爱孙辈的哥儿姐儿,但最是离不得半刻的,还是咱们的宝玉。如今老太太过身,宝玉说要守孝三年不婚,人伦礼法在这,也不好说是错事。」
贾政摇头,气道:「仗着那微末聪明灵光,做智足以拒谏的混账事!全是往日你们酿坏了他!口内说的好听,原是替我尽孝的?不过是还怀着觊觎林家姑娘的心,才寻出这个道理来,还打量我不知道?」
王夫人只得勉强劝了一阵。
忽有人来传话:「宝玉过来了!」
王夫人叫带进屋里来。
宝玉进屋,到了内厅里,规规矩矩给贾政和王夫人请了安,再慰问道:「老爷任上辛苦劳累。」
「哼!」
贾政冷哼一声,道:「你从哪里来?」
贾宝玉如实道:「在园子里,和三妹妹说些话。」
贾政道:「虽说你已经出仕,但我也常说,读书可以明智、修身、养性,最是一日都耽误不得的,若成了惯性,养出惫懒来,往日读得再多,也全是成了无用功。你今日回家这许久了,就是去寻你妹妹说玩笑话?」
王夫人忙拉着身边宝玉的手,帮忙辩解道:「用了饭后宝玉不曾睡中觉,在房里练了许久的字,他妹妹来找,才歇息了半个时辰。」
贾政道:「三姑娘怎么会打扰他用功?可见是这畜生分了心,学了些精致的淘气,倒叫他带坏了姊妹!」
贾政一面说,一面拍着炕上小方桌,上头的干果震落,洒在炕上。
宝玉缩了缩头,嘘若寒蝉,勉强回道:「原是家里姊妹们搬出了大观园冷清,才多去说了几句,又听说荣府大观园要拆了,
因事情极大,又多留了一阵,一时不知道老爷也回府来了。」
「大观园要拆了?」
贾政听得不免一怔,好半响才是摇摇头,没兴致训话了,叫宝玉先下去。
大观园本是元春的省亲别墅,但如今元春都安葬去了金陵老家,这省亲别墅本就失格,早晚是要拆的。
……
宝玉逃得出来,不免仰天唉声叹气一阵。
如今大嫂子、三姑娘搬出了荣府,林妹妹去了姑苏,二姐姐又筹备出嫁,那大观园里也实在没什么人了。
好好的世外桃源般的园子散尽,如何不叫人伤心。
贾宝玉仍往园子里来,探春见他这等的愁苦神色,待问了缘由,反而是笑了。
「还有心哀叹大观园那边,想来老爷这次是没怎么训话。依我看,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姊妹们大了,当然各有去处,我素来为大观园费心的,尚且能看得开。就说眼下,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琏二哥主持,二姐姐嫁给知根知底的人家,已经是件幸事。」
眼见探春说了这些,宝玉也只好颔首,又自顾自的祈愿一阵,盼望二姐姐的男方是个好人家。
探春见了这般行为,少不得乐不可支一阵。
忽的,侍书从外头过来,焦急道:「茗烟在二道门传话,说老爷要去荣府,让宝玉一起去。还有另外的话,说老爷和夫人要帮三姑娘定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