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教育的总部,位于京都中关村的东方大厦。俞敏的办公室,在这座大厦的9层。这里距离他的母校燕京大学近在咫尺。每逢雨天,他都会走出公司,一路向北,到校园里的未名湖边散步。
雨中的未名湖有着都市里罕有的宁静,在这里,这位成天满脑子财务增长数字以及各种利益关系的上市公司老板,才能真正静下心来思考新东方的未来。
可是,随着监管对资本无序进入教培行业的遏制,公司市值断崖式下跌,遭遇上市以来最严峻的生死考验。即使是母校宁静的湖畔,恐怕也难以让这位儒商真正静下心来。
“如果我当时就留在北大做学问,现在生活可能会更简单更安宁。”
双减政策落地前夕,在一次接受采访时,预感到风暴来临的俞老板坦言,“我到现在也不太承认自己是个企业家。”这样的痛苦纠结,他不止说过一次。
事实上,自老虎环球2005年入股开始,东方教育就不再是一个创始人团队自己说了算的公司,而2006年9月在纽交所上市后,资本的力量就更加强势。
作为创始人兼董事长,俞敏每天几乎都要面临资本逐利与教育情怀冲突带来的痛苦。
在当代中国企业家群体中,俞敏算是一个比较独特的人物。
与一般的本土企业家相比,他起家业务是英语培训与留学咨询,公司聘请了大批海归做业务骨干;与海归企业家相比,他又是一个很有家国情怀的人。
从性情上讲,俞老板其实更像一个文人或者大学教授,似乎很少看到他作为企业家的强势。这一点,与凡三很有些类似。这也是凡三比较关注他的原因。
事实上,正是在未名湖畔,斯诺墓地旁,从这位传奇记者经历中领悟到选择与努力更重要,机遇比才华更有用,凡三才下决心走出国门,去华尔街见识全球顶级资本的运作。
海外学习及在欧美大行工作的几年,凡三真正确立价值投资的理念,认识到投资中,常识与理性比投机更有用,时间才是真正考验价值的标杆。
事实上,凡三的才能在投资趋势的观察与把握,不在公司日常管理上,因此,他宁愿把京信酒业交给一帮娘子军去管理,自己退居幕后,做战略方向与大的经济周期的把控。
与凡三相比,俞老板事实上还是深度参与了公司的日常决策,因此,他活得比凡三痛苦多了。
事实上,在东方教育上市这件事上,俞老板就曾痛苦不堪,他不止一次说过:上市是很糟糕的一件事。而且,因为公司上市,他被迫屈从一帮子海归高管的意愿,深深伤害了慈母的心。
俞敏属虎,襁褓时躺在摇篮里爱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母亲叫他老虎,乡邻也叫他老虎。
不过,这个老虎本性很温良,看上去没有一点威风。
高考时,因为英语成绩差,俞敏连续2年名落孙山。
第三年,同村的一个成绩差不多的同学,被爷娘老子勒令回家种田,而他母亲却一个人跑到城里,摸索3天,给他报上一个提分绩效很高的英语补习班。
3天后的夜晚,风雨交加,母亲在田间小道上摔了不知多少跟头,给儿子带来这个喜讯。
看到浑身泥泞的母亲,俞敏当时就哭着跪下了。
第二年,他终于发了“虎威”,竟然一举考上了燕大,没有辜负母亲望子成龙的心愿。
但是,来到燕园,这个江南小城的才子再次成为loser,甚至因为发音不准沦为班里同学的笑柄,这些同学就有后来的创业伙伴王强。
毕业时,像那个年代的许多年轻人一样,去美国留学成为俞敏的首选。
他收到的第一个offer,来自俄亥俄州立大学,但学校只提供2万美元的奖学金,剩下的1万需要自筹。于是,俞敏开始为其他留学的学生办起补习班,来赚取留学费用。
孰料,这一补就一发而不可收。
不过,让俞敏伤心的是,随着王强、徐平等海归创业伙伴的加入,公司内部强烈要求去家族化,于是,他不得不狠心清理掉所有家族成员,包括支援他初始创业资金的母亲。
从道理上,这件事固然正确,但从情理上,这个一向孝心的农村孩子,肯定对母亲怀有一份愧疚。
这一点,凡三其实并不赞同,他觉得,俞老板应该有更好的处理方式,比如,把公司后勤业务交给家族里人去做,教学咨询业务由海归骨干们主管。
当然,凡三创业初期,就没有让父母介入,但凡是早期跟随他创业的家族成员,除了乱搞的大姐夫与白妮,其他人在企业做大后一概留用,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也许,这是因为京信集团一直是凡家独资企业,不需要考虑外来压力。不过,无论如何,让他因为考虑所谓的公司发展,去让父母伤心,这种事,凡三绝不会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