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主跟帮主朋友的谈话没有影响分舵弟子的行动,他们等燕雪客一众确认过箱子内的情况后,才在木箱表面贴上封条,并将这些东西搬到马车上。
马车的车厢很宽阔,跟用来运送税银的车厢尺寸差不多,不过出于简化流程以及节约鹅卵石的考虑,自拙帮此次仅仅准备了十辆。
朝轻岫温和道:“诸位若不嫌弃,不妨暂且充当护卫跟在车队旁边,沿途瞧一瞧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纰漏。”
有高手随行,那些寻常的鹅卵石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严密保护,车队最里面一层是自拙帮精英帮众,这些人是郑丰遥精挑细选而出,大多有过运送镖货的经验,外面一层是朝轻岫等人,以武力论,只怕还在当日护送税银的队伍之上。
一位捕头恨道:“此次咱们死死盯着车子,在下就不信,还有谁能在朝帮主跟燕大人眼皮底下将东西偷走。”
燕雪客:“……”
他虽然也对朝轻岫的能力有着深厚的信任,不过燕雪客同样觉得,起码朝帮主本人绝对有本事在朝帮主眼皮底下做手脚的……
毕竟只是试验,朝轻岫没有当真走到码头,路过一家自家帮派开的酒肆时,便让车队停下。
帮众将车厢从马匹上卸下,随后打开车厢前门,从车子里往外搬箱子,没走两步,站在最前面的帮众忽然面露疑惑之色,停下了脚步。
税银失窃时,燕雪客并不在樟湾,却不影响他此刻心头一跳,直觉事情不对。
帮众颤声道:“回禀帮主,箱子的重量有些不对……”
帮内弟子虽然不明白帮主为什么让人搬运鹅卵石,而且还是严加保护地搬运,然而出于对老大的服从,依旧觉得那些石头必然存在十分特殊的地方,想要好好完成上司的叮嘱。
可如今只走了两条街,箱子就出了问题,回想方才的经历,很难不令人心惊。
朝轻岫示意:“既然不对,就打开瞧瞧。”
弟子们七手八脚地将木箱打开,在阳光的照耀下,所有人都清楚看见,箱子很空,与原先装满鹅卵石的样子全然不同,难怪方才那两位帮众刚上手就觉得有问题。
原先的鹅卵石消失不见后,替代出现在其中的,则是一盒杏脯。
“……”
如果许白水在边上,就能认出这正是朝轻岫特地从郜方府一路带过来的数盒蜜饯中的一盒。
这两样物品对于自拙帮帮主而言,还难说哪个更有价值。
朝轻岫环顾四周。
此时此刻,已经无需多言。
她已然用行动复现了当日税银消失的场景。
闵绣梦一时间失声无言,好半天才道:“那些鹅卵石居然凭空变成了旁的东西,实在,实在是令人难以相信。”
李归弦依旧平静,整个人带着种“孙相手下办坏了差事与我何干”的置身事外,在发现不对时,目光下意识先在马车上一转。
朝轻岫一扬眉:“原来李少侠发
现了?”
李归弦简短道:“听到了一些动静。”
朝轻岫抚掌:“是了,你就在旁边,队伍又不够长,想要隐瞒过去,的确很不容易。”
而且车队只走了两条街的距离,能做手脚的地方实在太少。
捕快们看着朝轻岫如此笃定模样,心中的迷惑不减反增,毕竟他们期间也有留意,确定对方全程根本没靠近马车一下。
既然如此,鹅卵石又是怎么变成杏脯的?
虽说武林人士的衣服上多缝有暗袋,但除非整个位面突然由武侠变成仙侠,否则实在很难做出一个能装下整箱鹅卵石的暗袋来。
精简后的流程尽最大可能将所有线索清晰地呈现在众人眼前,燕雪客心念电转,忽觉恍然:“莫非——”
朝轻岫晓得他有所察觉,笑:“这样简单的障眼法,果然还是瞒不过诸位。”
其余人:“……”
唐驰光忧郁地想,别人不晓得,但她非常清楚,起码自己肯定不能算在知道真相的“诸位”当中。
朝轻岫扫了眼穆玄都,后者微微躬身,安排手下将其余箱子也一一搬下,然后当着众人的面全部打开。
前几只箱子里都是蜜饯,后面的却全是鹅卵石。
唐驰光:“……只是一部分箱子改变了,另一部分却没有?”
燕雪客摇头:“不,其实路上没有出任何,只是……”
他叹了口气,不知是为自己,还是在为同僚的工作水平。
朝轻岫:“不瞒诸位,税银失窃那天,在下就在不远处的酒肆上看着,瞧见柯大人在查过前面的箱子后,就将街道戒严,至于剩下的证物,自然拉回到了县衙当中。”
闵绣梦此刻显然也反应了过来,看向朝轻岫,片刻后叹息一声,道:“当初实在应该请帮主随行照拂才是。”
朝轻岫欠欠身:“闵三爷何出此言,朝某江湖草莽,实不敢干涉官府中事。”
燕雪客默默看了朝轻岫一眼,一言不发——不敢干涉官府中事,除了适当帮官府减轻一下人员压力。
其他人反应速度差一点,但在朝轻岫等人的演示下,也陆续明白过来,其实不是箱子里的东西被替换,而是当时的马车上多了一些装满石子的箱子出来。
朝轻岫向穆玄都一示意,后者打开车厢,当着众人的面复盘了一下方才的机关。
当日官兵们从后面放入木箱,再从前面取出木箱,加上运货的车厢甚宽,当中就存在一个可以利用的空档。
穆玄都先将装了蜜饯的箱子放在车厢前部,然后在上面蒙了一层黑布,从后面看起来,就跟车壁差不多。
在运送途中,只要找机会将黑布抽走,装了蜜饯的木箱便神不知鬼不觉地与其它箱子混到了一起。
过来护送鹅卵石的高手中,最早发现异样的是李归弦,他是依靠高手出色的听力,直接捕捉到了穆玄都做手脚时的动静。
可惜当日护送税银的队伍里,没有哪个高
手有他这样的功力,而且那时候的马车数量太多,就算有什么小动作,也难辨别。
一位捕头道:“可是我们事后检查过所有箱子,里面装的都是石头。”
朝轻岫笑:“不知什么时候查的?”
那位捕头:“自然将箱子运回县衙之后……”
说到此处,捕头忽然打住,显然是明白了什么。
当时箱子已经运回县衙府库,如果有人提前准备好了相同的箱子,很容易就能鱼目混珠。
毕竟情况混乱,柯向戎手下那些官兵因为身具嫌疑,通通被暂时隔离,当成“证物”的木箱全都交由本地县衙管理。
按照朝轻岫的推理,有且唯一有机会做成这件事的人,就只有本地县令寿延年。
本地库房在寿延年的控制之下,只有他能提前准备好鱼目混珠的木箱。
捕头感觉自己脑子有些晕,不过还是坚强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按照帮主的布置,倒也能说得通,只是现下没有证据,县衙中的存银也都是官银……”
官银与官银自然是用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算存在细节上的差异,旁人也难以加以分辨。
一念至此,六扇门中人心内都懊恼不已,后悔自己将木箱交出去得太早,事到如今,无人可以证明在码头那边只有部分箱子里装的是石头。
朝轻岫眨了下眼:“也可以有证据。”
捕头瞬间把脑袋垂得更低:“那个,人为制造证据,六扇门也是不提倡的。”
尤其是大家这会子还站在燕雪客面前。
捕头想,真要这么计划,那总得背着点上司……
朝轻岫闭了闭眼,感觉这位捕头比自己更适合走武林路线,进一步解释道:“当日我在酒肆上旁观,一时多事,就伸手在箱子上做了些记号。”
燕雪客望向朝轻岫。
作为见识过朝轻岫本领的人,他自然清楚那句“一时多事”不过谦辞而已,对方会这样做,是因为她在事发之初,就清晰预料到了后面会如何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