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轻岫写完最后几个字后,将信纸放在一边等着干,然后才对查四玉道:“你来了自拙帮后,一切可还习惯?”
态度很温和,仿佛从未与查家剑派产生过龃龉。
查四玉垂着头:“一切都好。”又道,“大堂主也很照顾我。”
听见“大堂主”三字,朝轻岫笑了起来:“你来之前,大堂主可说了什么,有没有怪我不回总舵?”
查四玉嘴唇动了动——对于朝轻岫久不在家的行为,颜开先虽然没有评价得太直言不讳,却同样没选择沉默是金。
不过有些话大堂主可以说,她一个刚投靠过来以前还有旧怨的人却是不好出口。
思考了好一会,查四玉勉强道:“大堂主很惦记帮主。”
朝轻岫看着查四玉,决定不去深究颜开先究竟是怎么惦记她的。
虽然查四玉有些拘谨,幸而朝轻岫本人很能体谅下属的情绪,于是换了个话题:
“我素闻查家剑派大名,知道贵派自查老爷子以下都不惯行走江湖,除我之外,很少与人结怨。查老爷子叫姑娘过来,自然是前事不究的意思。既然查家剑派愿意高抬贵手,朝某亦绝不为难,姑娘要回家的话,可以将我的意思带给老派主。”
查四玉闻言,立刻单膝跪下,果断道:“我不回家。我已经想好,愿意听从朝帮主吩咐,为帮主尽忠。”
朝轻岫就点了下头,问:“你擅长什么?”
查四玉迟疑:“我擅长杀人。”
朝轻岫微微扬眉,旋即放缓声音道:“一时半会间,倒是没人需要烦你出手。”想了想,又道,“这样吧,你就先跑一跑腿,正好熟悉下永宁府的情况,别的事情日后再说。”
说话的时间,信纸上墨迹已干得差不多,朝轻岫将信装好,并滴了蜡油封口,然后用私章将蜡油压平。
查四玉无意中看见,朝轻岫私章的内容是“载欣载奔”。
……还挺活泼。
朝轻岫:“劳你将信送到陆月楼陆公子府上,然后把陆公子的回复带给我。”
在收到许白水的纸条后,朝轻岫对现下的情况就愈发有数了——虽然幕后黑手已经输了一局,可换了她来策划,也不可能因为一时的失败选择就此罢手。
反正问悲门这边情况复杂,严良节跟宿霜行两人手下的死忠未必已经清理干净,正好煽动一二,散布点类似“朝轻岫用阴谋赶走了岑照阙”的流言,就算无法改变大局,起码能给问悲门的继任者添点堵。
如今流言已起,目前符合条件的散播者大约有两方,不是孙侞近,就是陆月楼,当然要让朝轻岫判断,她觉得自己面对的其实是一道全选题。
朝轻岫心知,人心易变也不易变,大部分人都更倾向于遵循惯性生活着,所以对空降到此的自己会怀有相当的戒备。
幸好诸自飞还在,他对结义大哥忠心耿耿,而且一向勤恳,有他一力支持,朝轻岫上位就不会那么艰难。
朝轻岫本准备自己动手按下流言,想了想,决定给陆月楼去一封信,算是看一下对方的态度。
查四玉接了任务离开后,思齐斋内又一次只剩朝轻岫一人。
问悲门新旧两任盟主并非所有习惯都不同,比如无论是岑照阙还是朝轻岫,身边都不喜欢留太多人。
朝轻岫住处的玩器不多,比较引人注意的就是棋盘,别说跟别的大帮派首领比,哪怕放在中小型门派里,也能称一句简朴——不算岑照阙,朝轻岫觉得他的居住偏好已经不是简朴派,而是钻木取火派
很少有仆役过来,就意味着不会有人收拾朝轻岫的棋盘,如果有熟悉她的人在旁,会发现上头的棋局常换常新。
棋盘旁点了驱虫的熏香,烟气腾起,仿佛山间流淌的云雾,让黑白两色的棋子都变得模糊不清。
*
永宁府是大夏陪都,一年四季都热热闹闹,加上问悲门对周边江湖势力约束有方,许多年都没有发生过大型斗殴事件,算是一个难得的和平安泰之地,许多达官贵人、武林名门在此都有产业。
陆月楼的府邸同样设在城中,他目前的居所本来属于郑贵人一族,后来由郑家给到韦念安手中,又被韦念安送给了他。
查四玉出门后问过方位,就骑上了马——永宁府是大城,允许居民在城内骑马溜达,只要不随意纵马就行。
她到的时候,陆月楼正在后院中,跟荀慎静还有文博知两人喝茶。
荀、文二人都是陆月楼的心腹。
陆府的后花园被仆役收拾得很整洁也很雅致,院子里还有一棵桂花树,这棵树的年份已经很长了,树冠被修剪得很像伞盖,很适合主人家在旁边铺张席子,坐在上头赏景饮茶。
如今虽然已不是秋天,陆月楼照旧坐在桂树旁,专注地煮水,泡茶。
袅袅升起的水汽,清新的茶香,周围一切都让他觉得心境正逐渐变得平和。
陆月楼泡茶的动作带着一种王孙公子的轻缓优雅,让人只是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心情也不自觉地变得安宁。
然而这一天的平静美好,在陆月楼听见“朝帮主派人求见”的消息后,还是产生了一种复杂而微妙的变化。
熟悉的称呼传入耳中后,荀慎静拿着茶杯的手指不自觉凝固在半空中:“朝帮主派来的是谁?”
护卫低着头:“没有见过,不像本地人。”
荀慎静还想再问,却见陆月楼摆了摆手:“是谁都无所谓,只要那人是朝帮主的使者,就不能待她失礼。快请人进来。”
文博知:“既然府中人不清楚身份,应该不是原来问悲门里的熟面孔。”
陆月楼:“朝轻岫又不是无家无业的人,她打算在永宁府扎根,肯定得调些用得惯的人手过来。”
荀慎静本没猜到来人身份,听见陆月楼的话后,心中灵光一闪,忽然道:“虽然护卫认不得来人,但说不定咱们能够认得。”
她的猜测很快得到了验证。
厅堂上。()
中断了煮茶活动的陆月楼看着身前面无表情的小姑娘,片刻后道:“陆某记得你,你是查家的四玉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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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四玉:“是。”
她的声音里没什么情绪,好像已经忘了家里跟陆月楼之间发生的所有纠葛。
陆月楼示意她将信放下,然后客客气气道:“辛苦查姑娘了。除了信之外,朝帮主那边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查四玉:“帮主要我等一会,将陆公子的回信带给她。”
并没打算立刻就看信并回复的陆月楼:“……”
陆月楼在江南武林素有美名,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他常有礼贤下士的举动,虽然朝轻岫的态度显得有些强势,他却未拒绝,而是用目光示意,让身边侍卫信用托盘呈上。
护卫走到距离陆月楼五步远时停下,文博知走过去,先不动声色地检查了一下信封,看陆月楼不反对,于是直接动手替上司将信拆开。
文博知倒不是越俎代庖,而是听说朝轻岫心狠手辣,且十分擅长下毒,很担心她准备在信上做手脚,用最直接的方式清除掉身边的隐患。
——虽说事后韦通判一定会因此去找朝轻岫的麻烦,但陆月楼本人,显然不希望自己就此告别南地的江湖风云。
“公子,请看。”
陆月楼一目十行看过信中内容,神情不自觉凝固,然后道:“带四玉姑娘下去坐一会,在下马上就写回信。”
等查四玉走了后,荀慎静才问:“朝轻岫说什么了?”
陆月楼顿了下,回答:“她说城内流言四起,希望我能帮忙往下压一下,她会记得这份人情。”
说话时,陆月楼的表情颇为感慨。
其实信上的文辞比陆月楼表达出来的更谦逊,写的是“朝某初来乍到,武功低微,且德行浅薄,实不足担当重任。蒙岑门主以基业相拖,心中惶恐”等等,态度十分客气,满纸都是弱小无助。
“……”
陆月楼清楚,自己虽然还没有跟朝轻岫正式撕破脸,但双方的关系究竟如何,大家心里也都清楚明白,毕竟就在不久之前,两人曾因问悲门门主之事产生过剧烈争执。
利益的冲突,理念的冲突,甚至是行事风格上的冲突,使得二人无论如何都无法成为朋友。
不过朝轻岫信件上谦辞中有一点是对的,与岑照阙相比,初来乍到的她,根基还是太过浅薄。
荀慎静不解地看着信,怀疑朝轻岫来信其实是在挑衅,带着胜利者居高临下的嘲讽。
她问:“朝轻岫为什么觉得咱们会帮忙?”
陆月楼:“朝帮主在信中还提到一件事——宿霜行打算退出问悲门,而且朝帮主说,如果五娘子无处可去,她可以将人送到我这边来。”
宿霜行是陆月楼埋藏在问悲门内的一颗棋子,虽然棋子已经暴露,但好歹帮着办了那么多年的事。
如果陆月楼想要试着救一救对方,朝轻岫愿意居中牵线。
他支起头,问:“你觉得朝帮主是真心想用宿霜行换我帮一次忙吗?”
文博知谨慎道:“或许只是试探,想知道公子今后会如何选择。”
按照文博知的猜测,朝轻岫可能是想问,陆月楼那边是要现在就跟她为难,还是等会再说?
毕竟永宁府是问悲门的老巢,岑照阙能做那么多年的江南武林魁首自有他的本事,如今岑照阙人又没死,依靠旧日声望把流言往下压一压还是可以的。
朝轻岫犯不着因为这点小事就给陆月楼递消息。
荀慎静:“我赞成老文。”
陆月楼沉吟。
其实他也倾向于朝轻岫只是试探,既然如此,眼下那就只剩两件事需要考虑——是听她的好,还是不听她的好。
……两种选择都挺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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