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月楼也没有辜负朝轻岫的期待。
他用闲谈般的口吻道:“我随在阿姊身边已久,隐约听说过她关注怀宜城王氏,却不想竟是为了王氏收藏的兵书。”
朝轻岫好奇:“在下出身草莽,对朝中事情素乏了解,原来那位王老大人跟肃卫军有来往吗?”
陆月楼:“据说那位王老大人年轻时性格很随和,跟谁关系都不错,有时还会与士卒、工匠一块饮酒赌钱。虽没听说他与,既然屡次派人来找,又留下了如此特别的遗训,东西说不定真的在他手中。”说到这里,他又叹了口气,“都是我无能,无法为阿姊分忧,才会劳动门主大驾。”
缀着暗红色宝石的玉质头冠有些沉重,压住了陆月楼身上泛着辉光的锦绣衣衫,他眼睛的形状其实很好看,然而或许因为车厢内光线不够亮的缘故,那双眼睛里又多了一丝忧郁之色。
朝轻岫:“其实公子不必多虑。”她的声音很轻柔,仿佛三月的春风,带着扑面而来的暖意,“在下乃是一介江湖亡命徒,平常不爱受拘束,所以才要多交朋友,广结善缘。”
陆月楼看着她,声音显得很是诚恳:“陆某一向将朝门主当做朋友。”
朝轻岫:“在下亦然。公子若有疑虑,就看王氏之事罢。”她弯起唇角,原本柔和的笑容在昏暗的车厢中,显得有些模糊隐约。
陆月楼蹙眉:“门主这是何意……”
朝轻岫的眼睛本是清亮且黑白分明的,此刻却深邃暗沉,令人联想起夜晚的海面:“朝某愿为公子谋。”
她的声音郑重而幽微,仿佛夜里的艳丽飞蛾正轻轻地闪动着翅膀。
*
深冬时节,街道两侧的屋顶瓦片上、树上都覆着积雪。一阵风吹过,积了大半日的雪花就扑簌簌地飞落了下来。
朝轻岫取下披风,抖去上面的雪,顺手挂在门边的木架上,准备过一会拿到火炉边烤烤。
许白水今天有账本要看,就没陪朝轻岫出门,不过她对韦念安那边的情况很好奇,一听到朝轻岫回来的消息就跑到了思齐斋。
朝轻岫态度一向温和,见许白水想知道,就将今天得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许白水仔细听着,并在心里与之前调查得到的结果相印证,她觉得韦念安透露消息很重要,也想给出自己的独特见解,她思考许久,最后郑重开口:
“门主在韦通判那边吃过饭了没?”
朝轻岫顿了下,实话实说:“我并未在通判那边待到饭点。今日回来得晚,是因为先送了陆公子回家。”
许白水略有不解:“陆公子今天没有坐车来?”
朝轻岫:“他坐车了,只是在陆府随从路过时,发现车轴莫名断裂,于是我便送了他一程。”
许白水若有所觉:“是陆月楼故意派人弄断,想找机会与门主说话?”
朝轻岫面上笑意微微加深,然后摇了下头,给出否定的答案:“不。”
她看向许白水,乌云映在朝轻岫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像是在世间万物的表面蒙上了一层阴霾。()
北风不间断地吹着,吹得屋檐上的积雪簌簌飞舞,也吹得朝轻岫眼里的阴霾若散若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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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许白水听到一道温和而舒缓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
“车轴当然是我让简兄弟弄断的。”
*
新年已经逐渐过去,江南却依旧沉浸在过年的气氛当中。
这块地方以前曾被认定为蛮荒烟瘴之地,经过数百年的发展,如今虽还不如京畿,却也在逐渐变得富庶。
起码本地粮食价格不贵,土地也足够肥沃,交通尚算便利,官府还时常进行些以工代赈的活动,让身无所长的穷苦百姓也能生活下去,偶尔还会搭粥棚投喂饥肠辘辘的灾民——当日朝轻岫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还曾分到过救济的豆粥,很好地度过那段迷惘期。
不过人的追寻不可能只停留在温饱阶段,如果生来衣食无忧,就会想要更上一层楼。
有志走得更远的大夏人可以选择学武跟读书,这两者也存在共同点,比如说都很看中天赋跟运气,要是某人资质平平运气也平平,就只通过加倍努力或者砸钱的方式来帮助自己前进。
王近皎就是这样一个各方面都非常平庸,也从不肯下苦功夫的人。
他小时候还曾被长辈严格要求,进行过一段时间的基础文学跟武艺训练,年纪大了后,因为无人督促,许多技艺便慢慢荒废掉了,人生方向也从出仕做官变成了天上掉馅饼这种更富想象力的目标。
依照王近皎的本事,靠着长辈的荫封得点薪俸来糊口就是最好的出路,可年轻时的王近皎又不甘心,觉得自己的道路不止于此,结果还没等他开始实践,就因为那一年天象不好,被牵连申斥,然后直接削成了白板。
对王近皎而言,这或许并不算最糟糕的后果。
在那个时候,重归平民阶层的王近皎的生活还是不错的,起码衣食足以自给,这也是因为极具远见之明的王老大人在临终前,将手头上的房屋田产均分给了所有还活着的孩子。王近皎失去官职后,起码可以依靠田租生存。
然而跟所有觉得自己怀才不遇的年轻人一样,王近皎心中充满了冒险精神,在发现无人愿意赏识自己的文学能力后,又毫无理由地觉得自己或许存在经商上的本事。
等王近皎发现自己其实并不了解自己后,身边用来收租的田地便不剩多少。
到了这一步,只能说王老大人考虑得很周到,在生前就将祭祖用的田产托付到了王近皎惹不起的势力手中。
曾几何时,自觉前途远大的王近皎对于每年要回老宅住一个月的事情很不上心,等他穷困潦倒后才终于觉悟,想着得去多尽些孝心才好。
——大夏以忠孝治天下,王近皎是白身,忠君之事有朝堂上的大人们去做,他又不是丞相,轮不到他为国家大事操心,那就只好在孝顺上多多努力。
王氏老宅在怀宜城郊外
(),王家在此本也有些亲族,不过大部分与王近皎之间的关系都隔得挺远,又因为他以前做生意时曾尽心竭力地向亲友借过钱,如今都不是很愿意跟他走动。()
至于王老大人家里倒是有几个孩子,其中老大王近谦是从族中收养的侄女,如今远在北边生活,已经多年不回江南了,只偶尔会寄些钱,托亲戚买点黄纸烧给长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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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女儿王近思年少夭亡,去世在长辈分财产之前。
三儿子王近达是养子,算是所有孩子中最有做买卖天赋的,如今也靠此糊口,据说外出贩货时遇到过不少意外,好在最后都是有惊无险。
老四就是王近皎本人,至于老五王近器,此人本是一个雇来的帮佣,虽然没有特别的长处,却胜在性子安静稳重,因为照顾了王老大人晚年的生活,所以被收为养子,等王老大人去世后,又过了几年,王近器偶然外出,不幸得到了一个特别符合武侠世界特点的结局——被路过的盗匪杀害。
所以如今可能过来守一守祖宅,在祠堂中祭拜的人,就只剩老三与老四两支。
王近皎对此并无异议,虽然他嘴上偶尔会抱怨大姊几句,说她一直不回江南,实在是不把家人放在心上,心里却很高兴对方不回来跟他分那一百两银子的生活费。
他计算着自己能到手的钱款数量,又有些遗憾长辈当年为何非要收养别的孩子,若非如此,自己岂不就能多分些田产——王老大人去世前,除了荫官职位无法切割外,剩下田地财物全部均分给了还活着的四个孩子。王近皎仗着自己是老父亲儿,几次央求,打滚耍赖,却都没能多占到便宜。
王近皎当时就隐隐表达过不满,却惹得父亲大怒,非但没有安慰,还数次严肃告诫他们几个小辈,说是“该给的都已给了,今后定要安分守己,好好生活”。
对此,王家的大姊跟五弟都没意见,老三起码没说自己有意见,导致最后明着因此发怒的就只剩王近皎一个。
如今时过境迁,可能是因为王近皎生性乐观,想着当年自己虽与老父有些不愉快,但如今愿意履行到老宅住上一个月的要求,也算孝心可嘉,父母在天有灵,必然会保佑自己,让他财运亨通。
今年刚过完年,囊中羞涩的王近皎怀抱着对于年度生活费的渴望,小心避开来催债的泼皮们,抓紧时间离开自己那个充满了妻子抱怨声跟儿女哭泣声的居处,动身赶往老宅。
王氏老宅位于怀宜城郊区的一座山上,那座山叫做墩山,高度很低,远远看着仿佛一个青色的石墩,安静地屹立在远方。
怀宜城距离永宁并不远,然而两者之间隔着鹤山,想来往的话,多半得绕上很大一圈,这也导致了怀宜城繁华程度有限,郊外更是荒僻冷清,大部分时候都少有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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