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轻岫语气坚定,陆月楼也是一脸和气温柔:“希望咱们能够一次成功。”
等到夜半时分,月亮慢慢移动到了众人希望的位置。
从图画上看,兵书的埋藏地点位于靠近北边山脚的一块地,那个地方四周都没有山路,长着一片低矮且坚硬的灌木丛。
朝轻岫看着图画,默默记忆着上面的方位。
武林高手本就很有熬夜的潜力,在确定挖掘地点的此刻,所有人都没了睡意,要不是天色还是太黑,几乎立刻就想过去挥着锄头挖坑。
陆月楼客气地关心了一句同伴:“朝门主不用休息吗?”
朝轻岫:“我武功虽不好,熬上一两日也不妨事。”又笑笑,“而且咱们这边,应该无人不想早些一窥兵书真容。”
许白水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觉得不能拆上司的台,于是把那句“其实也没那么想看”的心里话给咽了下去……
夜色中,一行人在墩山上奔行如风。
朝轻岫呼吸绵长,在山中行走时仿佛一缕白色的轻烟在飘动,陆月楼几次用余光看她,都瞧不出她的门派来历。
——天下间,当中存在那种无人听说过底细的隐世门派吗?
陆月楼今日留宿霜行在老宅看门,只带了荀慎静在身,荀慎静每走一段路,都会重新翻开地图,仔细辨别方向,最后道:“应该就是这一片。”
她用手指画了个圈,许白水顺着看了过去,瞬间意识到等待自己的可是个大工程。
王家老宅中本就有铲子,众人来之前也带了许多一看就跟踏青没什么关系的工具,现在正好可以用来挖坑。
朝轻岫简单分配了每人负责的区域,然后就扎起袖口,开始埋头干活。
荀慎静看见这一幕,心中有些感叹——虽说朝轻岫跟陆月楼都是声名赫、威震一方、下属无数的人物,在需要保守兵书地点秘密的情况下,也得亲自抡铁铲……
一时间,灌木丛附近只听到铲土声接连响起。
集体工作很容易显出不同人的特点来,从目前来看,工作最顺利的事是简云明——与同伴们相比,他拥有最为丰富的使用铲子的经验,偶尔遇见树根石块,都能轻轻松松的一铲拍碎。
朝轻岫跟陆月楼通过对简云明的观察,也迅速掌握了铲土挖坑的技巧,然后就是荀慎静跟无限怀念没离开老家时生活的许白水。
当年许无殆曾提醒过自己的儿女,想要跟未来的东家相处融洽,平时不要太以不二斋少掌柜的身份自傲,当然要是被分配了不喜欢的工作,也可以花钱让人代劳。
许白水现在就想往地上撒几颗金锞子,看地面能不能应声而开……
一个时辰之后。
朝轻岫站直身体,环顾四周,在这个能将自己竖着埋葬的土坑中思考人生。
虽说为了保险起见,王老大人在埋藏兵书时,肯定会格外注意物品保存地点的深度问题,免得被路过的动物给无意刨出,然而现
在这个土坑已经足有丈许深,如果王老大人真的将东西藏在此处,作为一个普通文,他生前的体力必然相当不错。
许白水已经早一步跳回地面,啃了两口点心,又向上司招呼:“门主,你是不是累了,要不要喝点水?”
朝轻岫点了下头,自己跳上去拿水囊,然后道:“我忽然想起,咱们库房内还有不少矿石材料。”
许白水:“确实有一点。”
朝轻岫叹息:“早知今日,当初实在应该打造些锋利点的铲子带上。”
许白水先思考了一下门主提议的可行性,然后:“……虽说可以,但铲子平常也没什么用,如此岂不浪费材料。”
——连不二斋少掌柜都觉得浪费,用问悲门库藏矿石打造此类工具显然不是个好主意。
朝轻岫却一本正经道:“少掌柜此言大谬,咱们江湖正道,平日里自然很有用得上铲子的时候。”
许白水:“……比如说?”
她思考很久,依旧觉得从形状上看,铲子只是比较适合敲打后脑勺,但在这件事上,砖块显然是更好用的平价替代物……
朝轻岫:“比如说路见不平,自然得铲一下。”
许白水:“……”
简云明:“……”
陆月楼等人:“……”
前两位不论,其实以陆月楼的习惯,哪怕朝轻岫说铲子才是最适合江湖人的兵刃,他都能面不改色地开口捧场,此刻却跟周围人一起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同时还觉得周围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冷意。
朝轻岫仰头看天,在心中叹气,再次觉得自己的幽默感可能更适合现代社会。
……也不一定。
虽说没有优质矿石带来的锋利度加成,好在众人都有不错的内功修为,此刻将自身真气附着在工具上,所用铁铲虽非神兵利器,勉强也能做到削铁如泥。
比如荀慎静,在挖掘过程中,遇到一块直径约莫丈许挡事的巨石,她估量片刻,让开一个身位,随后与陆月楼同时举掌平推,只听一声闷响,那块石头瞬间四分五裂。
许白水注意到这一幕后,神情随之变得严肃了一些,哪怕她平日里经常腹诽陆月楼,此刻也在心中暗赞一声好掌力。
与之相比,朝轻岫的工作态度就要散漫许多,每次遇到大些的石块,就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绕开。
许白水低声:“我觉得门主可以打碎它,或者让简兄弟打碎它。”
朝轻岫同样低声:“我也觉得我可以,但我觉得王老大人应该打不碎那样的石头。”
“……”
朝野中都没有关于王老大人会武功的传言,凭普通人的气力,显然很难将兵书藏在巨石下面。
荀慎静默默闭眼,尽量控制自己不去注意陆月楼此刻的表情。
众人找到疑似地点后,等天刚濛濛亮就开始动手,又从天亮工作到天黑。
在他们的努力下,土坑终于达到了将近三丈深。
在大夏,普通水井差不多也就这个深度,结果却什么都没找到。
刚开始,众人还会调整位置,等他们将周边能挖掘的地方都尽数挖过后,才慢慢觉得情况可能与预料的有些不同。
朝轻岫放下铲子,目光难得有些飘忽。
许白水难得从上司的面部表情中解读出“心虚”的字样来。
陆月楼注意到这一点,于是开口:“通判多年来一直未曾找到兵书,咱们又岂能刚来就将兵书找到。纵使最终一无所获,朝门主也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
朝轻岫干咳一声,道:“其实我方才忽然想到一件事,觉得自己之前的推测可能有误。”
“……”
许白水默默看天。
她是朝轻岫下属,其实没什么意见,至于简云明,全程根本就是放空思绪,完全遵照上司指令行事,对兵书下落并不如何关心,更加不会产生失望之情。
至于陆月楼跟荀慎静……这两人都是见惯风浪的人物,兼之内功修为出色,在听到朝轻岫的话时,同样做到了面不改色。
朝轻岫拱手:“是我急躁,让诸位白辛苦这一场。”
陆月楼忙道:“当时大家都不觉得门主推测有误,此事又岂能怪在门主头上。而且来找一场,纵使一无所获,总归是排除了一个错误的选择。”
朝轻岫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道:“之前我以为具体方位该从王近皎的名字而来,此刻想想,又觉得未必如此。”
她缓缓道:“王老大人生前曾将家中荫官名额给了王近皎,也就是说,在王老大人原本的安排中,日后该以耕读为生的并非这位王四郎。”
众人听着她的话,顿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当初王近皎会丢官纯属运气不好,王老大人知道这个孩子资质有限,压根没指望他担当起找到宝物的重任。
朝轻岫:“诸位都记得,王老大人最后那几年曾收养了一个孩子,为其取名王近器。陆公子,你饱读诗书,可知‘器’字在藏匿物品上可以作何解释?”
陆月楼听到这里,目中闪过一丝豁然开朗的神色,立刻点了下头,然后道:“‘象器之口,犬所以守之’①。”
失望之情被即将成功的雀跃所掩盖,他觉得自己实在粗心——若非为了留下线索,王老大人晚年为什么要多收养一个孩子,还特地为对方取名?如此明显的提示,自己竟一直未能察觉。
朝轻岫轻声:“器,可以代表用犬来看守宝物的意思,那么天象之中,又有什么会在冬季出现星辰跟犬有关?”
“娄宿,属金,为狗。”
这次回答的人是荀慎静,不过她又补充道:“不过我依稀记得,这个星宿只有十月才会开始出现在东边的天空中。”
朝轻岫:“十月也是农闲时节——也就是说,咱们此刻才来,其实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随后又道,“诸位觉得,是继续推算,还是先打道回府,等十月再来调查?”
等十月份再来调查显然不符合韦念安对下属工作效率的期待,荀慎静:“我记得阿宿对天象略有些研究,不妨回去再问问她。”
一刻功夫后。
知晓朝轻岫思路的宿霜行点头,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请给我些时间,或许能绘制出十月份木屋窗口对应的天象。”
朝轻岫看着宿霜行,微笑:“宿姑娘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实在令人钦佩,若是什么时候你在陆公子身边呆的腻了,不妨再回到问悲门中。”
宿霜行低声:“朝门主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