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轻岫与殷十九等人分别后,确实是要回去宫城,也确实会顺道瞧瞧有没有多余的幸存者,但她此行的主要目的,还是探一探孙侞近的情况。
她深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倘若能够斩杀孙侞近,那么今次的乱局,就算是平定了一大半了。
朝轻岫一路悄悄潜到孙侞近所占殿宇的外围,一路上都没遇见警戒的高手。
她心念微动,顿时觉得眼前情况有变。
而且不知为何,殿宇外围的防守竟显得有些松懈,空气中弥漫着一丝不安的氛围。
朝轻岫对着李归弦轻轻点头,然后控制住呼吸心跳,找了个防守薄弱的地方,幽灵般轻轻飘了进去。
孙侞近占据宫殿,当然是为了安置王贵人等要紧人物,在正常情况下,宫殿周围肯定有高手护卫,还有宫人奔走服侍,无论如何都不会像今天这样,安静得令人心中生疑。
朝轻岫越往里走,反而越觉得此地其实根本没人。
她停下脚步:“看来是已经走了。”
李归弦:“我去确认一下。”
朝轻岫:“小心。见机不对,立刻回来。”
李归弦点头。
他纵身而起,几个起落便靠近殿宇。从外面看去,殿内黑洞洞一片,似乎已经人去楼空,但也不排除孙侞近反其道而行,发现有敌人在外窥伺,故意灭掉殿内灯火,好让追捕之人放松戒备。
“贵客大驾光临,实在有失远迎,只是丞相早已离开,让诸位白跑一趟,实在对不住得很。”
黑暗中,忽然亮起一道淡黄色烛光。
居天肴手持烛台,神色漠然地看着站在窗口的李归弦。
方才那段话就是出自她口——之前朝轻岫的想法没有错,孙侞近的确已经走了,只是在走之前留了一位高手在此。
李归弦垂目下望,神色淡淡:“‘香膳司’?”
居天肴点了下头,随后问:“你是朝轻岫身边之人?”
李归弦:“不错。”
居天肴:“若你肯投丞相,必以高官厚禄相酬。”
听见居天肴的话,李归弦神情没有半点变化。
他只是平静地握住了刀。
居天肴面色微变,衣衫下摆不自觉轻轻晃动了一下。
来人尚未出手,她却已经感觉到了对方的刀意。
江南武林竟有这样厉害的无名高手?
*
李归弦进殿查探情况时,朝轻岫没有干等着,而是在殿外溜达了一圈。
禁军那边的情况已经发生了变化——自从知道女儿一切安好后,程白展就恢复了正常工作状态,目前已经策反了不少属于敌人的士卒。
能做到这一点,既是因为程白展本人资历深,在禁军中素有威望,也是因为原来的瞻天等部将士瞧不见自家主将,士气难免低落,又听说自己可能无意间从逆,战斗力又下降二分,虽然人数占优,却与程白展打
了个平手。
发现这些情况后,朝轻岫觉得,孙侞近应该是真的离开了。
孙侞近刻意留了些人马看守原先住处,只是想掩人耳目,顺便试试能否钓到鱼。
倘若孙侞近果然存有这样的想法,眼前这座殿宇中就极可能藏有某种危险。
朝轻岫在心中估算了下时间——自从李归弦离开后,已经过了足足一刻功夫。
以李归弦的轻功,单纯查探不需要这么久,所以殿内一定发生了什么。
她望了眼前方的殿宇,身形一晃,轻飘飘纵了过去。
朝轻岫抵达的时候,居天肴手中的烛火早就熄灭,殿内满是呼啸的风声。
急促的兵刃交击音连续响起。
接下敌人第十一刀时,居天肴已经觉得自己虎口发麻,接第二十三刀时,便浑身巨震,忍不住呕出一口鲜血。
她越动手就越心惊——朝轻岫带这样的人进京,又一直秘而不宣,必定所谋者大!当初实在应该不惜一切代价,将那位问悲门主拦在路上。
可惜当时所有人都觉得,朝轻岫乃是受郑贵人以及清正宫之邀入京……
心念电闪间,居天肴双掌齐推,奋力震开李归弦,同时身形疾退,想要就此撤离,然而李归弦倏去即回,刀尖依旧直指居天肴咽喉。
眼看三招之内就要立分生死,居天肴面上的骇然之意反而平息下来,唇边更是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在定康的一众高手里,居天肴的武功向来略有不足,之所以能有现在的名声,是因为她可以依靠毒术补足自己功力上的短板。
殿内的风声停了,刀尖凝固在距离居天肴咽喉寸许之地。
李归弦本来清明的目中泛起血色,他紧紧握住刀柄,手背上绷出道道青筋。
居天肴按住心口,一边缓缓往后退,一边微笑:“少侠是不是没料到自己会中毒?因为烛火中燃烧的本是提升功力的秘药,只是炼制时稍稍调整些手法,再多加些原料,成品就会出现叫人思维混乱的副作用,在下将这种药物取名为‘反目成仇’。()”
“反目成仇?[()]?『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的药性很特别,中毒之人不止会暂时失去记忆,连情绪都会产生改变,如果遇见以前认识的人,彼此不熟倒还好,熟悉的话反而会比较糟糕,双方关系越是亲近,中毒者越容易对对方生出戒备之情。
以前居天肴试药时,成功用“反目成仇”使得两位关系亲密的结义兄弟互相残杀。
居天肴制药时的部分原料来自于北臷蛊虫,据说那种蛊虫的虫巢已被端木老盟主带人捣毁,余下的材料用一点少一点,若非孙侞近手眼通天,居天肴手中也难留下存货。
为数不多的珍贵毒药,正好用在朝轻岫手下第一高手上面。
朝轻岫到的时候,居天肴已然下毒成功。
来迟一步的朝轻岫站在窗口往下看,第一眼就发现了神色明显不对劲的李归弦。
对方也注意到了后方的视线,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很陌生,而
()且充满着警惕与敌意。
窗户上,朝轻岫白色的衣袍轻轻飘起又落下。
——她刚一产生移动的念头,就强行将想法按捺了下去。
毕竟捕猎状态的猛兽更容易对高速移动的敌人产生攻击意图,此刻的李归弦,正处在一种很不适合受到外界刺激的特殊状态。
朝轻岫其实对发生了什么略有猜测,抬目望向李归弦,试着招呼:“李少侠?”
李归弦冷冷站着,没有回应,仿佛从不认识她一样。
居天肴见状,忽然打消了立刻跑路的想法,想着在殿内多留一会。
忽然到来的朝轻岫成功吸引了李归弦的注意,接下来说不定有一场问悲门内讧的好戏可看。
居天肴瞧见,那个白衣年轻人思考了一下,随后居然没有逃跑,而是主动跳进殿内,同时手上悄然扣住了一枚暗器。
落地之时,朝轻岫扬手打出一枚青莲子。
李归弦下意识长刀一横,将青莲子挑落,然后不等暗器落地,就伸手握住。
他蹙了下眉,似乎不理解自己怎么会选择去接住对方的暗器。
李归弦低头,看见青莲子上刻着“二十退休”四个字。
“……”
李归弦感觉自己本就不甚清明的大脑现在更是混沌的厉害。
朝轻岫:“少侠是不是不认得我了?”
李归弦终于开口,声音有些生硬:“你是何人?”
朝轻岫:“我姓朝,名叫朝轻岫,咱们认识很久了。这样的青莲子,你身上也有一枚。”
李归弦看她两眼,将手伸进怀中,片刻后,果然拿出一枚形状相似的暗器。
两枚青莲子看起来完全相同,区别只是怀中那一枚上刻的字是“放假快乐”。
虽然文字内容有区别,但青莲子上的字迹没有区别,显然出自同一人之手,李归弦怀中的这枚,表面有摩挲的痕迹,显然是常年带在身上的旧物。
李归弦猜测:“那么,这是同一个组织的信物?”
“反目成仇”挑动了李归弦的心绪,但多年积累的禅定功夫以及深厚的佛门内力又让他选择保持克制。
还有这枚青莲子……
听见李归弦渐趋平静的话语,居天肴毫不犹豫地掉头就走。
——大意了,她以前直考虑到“反目成仇”能引起某人对亲友的敌意,却没想到李归弦在中毒后,居然还给了朝轻岫说话的机会……
朝轻岫微微一笑:“算不上信物,只是我个人的手工作品,蒙少侠青目,竟肯一直带着。”
李归弦问:“你并不知道我身上有这枚青莲子?”
朝轻岫瞧他一眼,翘起唇角:“在下现在知道了。”
李归弦仍旧不大明白:“那我身上为什么会有你的东西?”
朝轻岫:“自然是我送给少侠的。”
李归弦看着朝轻岫,眼睛里的红色略有减退,却也没有重新变得清明。
朝轻岫柔声道:“这里不安全,咱们先走。”然后不给李归弦反对的机会,伸手拉住他的袖子。
“……”
李归弦感觉自己的身躯忽然变得僵硬紧绷。
他对面前人依旧怀抱着非常强烈的警惕之意,必须用尽全部定力才勉强压制住立刻飞身跑路的想法。
——理智告诉李归弦,无论如何,自己总得先弄清楚眼下的情况才是,对方既然给出了一模一样的青莲子,暂时相信她的话也无妨。
朝轻岫看出李归弦的犹豫,帮他简单介绍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所以咱们现在正在孙侞近的老巢中,周围说不定还藏有别的危险。”
李归弦:“那么,你又是什么人?”
朝轻岫眨了下眼:“我?我是问悲门门主。”
李归弦心中微动,觉得问悲门三字听着格外熟悉,说不定是以前曾跟自己起过冲突的敌对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