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寺从不乏出色弟子,不过就算在各类天才中,李归弦也是相当出众的一位,他从刚刚拜师开始,就就一直被人称赞说有慧根,有佛性,很适合选择出家人作为自己奋斗终身的职业。
他在俗世中毫无牵挂,也不介意早早出家,只是明相大师觉得徒弟现在年纪太小,最好先在尘世里走一遭,历练历练,再决定是否剃度。
李归弦离开师门行走江湖时,并未觉得自己距离原先的生活有多远。
他后来的经历颇为传奇,足以在最畅销的话本上刊登——一个年轻侠客,遇见了许多不平事,并在战斗中,结识了许多讲义气的好朋友,成立了威震江南的问悲门。
可直到这时,李归弦也并不觉得自己今后会离开红叶寺。
成为问悲门主后,李归弦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他偶尔与好朋友们对视时,能从对方的目光中察觉到一丝被死死压抑住的晦暗。
“……()”
在那时,李归弦隐约觉得,回山的日子距离自己或者已经不远了。
然而就在他呆在重明书院温习各类佛家经典时,一个叫做朝轻岫的人走进了重明书院。
李归弦很快意识到,朝轻岫是一个目标非常清晰的人。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该往什么样的方向走,而且也有坚持走下去的决心。
那样的人,会让人忍不住想走到她身边,看一看能被她选定的究竟是一条什么样的道路。
一直到很后来,李归弦才意识到,那个时候的自己,竟完全没想起要回红叶寺的事。
*
问悲门是一个新生的江湖组织,也拥有新组织能遇见的各类问题。
比如在组织机构没发生大规模变化的情况下,首领位置却产生意料之外的更新。
新的问悲门老大是朝轻岫,原门主岑照阙据说自此退出江湖,不过作为一个有良心的侠客,他临走前,将自己所有不至于立马开始背刺上司的金兰之交都留了下来,以供朝轻岫驱使。
这些人里也包含李归弦。
据不清楚岑李两人身份的问悲门弟子表示,李少侠跟岑老大一样,都挺难找的,他大多时候都不见踪影,少数情况下能在原本属于岑老大的石室中刷新。
——比如朝轻岫要去石室找人下棋时。
有些弟子特地向大总管请示,既然李少侠在门内长住,那要不要重新布置下石室,方便后者起居。
听见下属建议的诸自飞表情略有些古怪,然后摇头:“不用,他不挑这些,凑合着用岑老大的东西就行。?()?『来[]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
下属点点头,也没深究,毕竟大家都是江湖豪杰,在衣食住行上不拘小节是正常情况。
然而仅仅过了三天,诸自飞的结论就遭到了现实的无情反驳。
李归弦往大总管这边跑了一趟,要求对方送一副新的棋盘跟棋子来。
听见消息的下属恍然大悟:“原来李少侠虽然不挑吃住,却也喜爱下棋!”
()诸自飞:“……呵。”
下属看看诸自飞,总觉得上司脸色有些微妙,于是安慰道:“二哥,你跟李少侠不怎么熟,自然不了解他的喜好。”
诸自飞表情意味深长:“以前倒还真不知他也喜欢下棋。”
或许是难得受到李归弦的请托,等东西准备好后,诸自飞亲自去送棋盘棋子。
他来石室的时候,碰巧遇见朝轻岫也在此处。
朝轻岫笑:“大总管。”
诸自飞欠欠身:“门主。”然后字正腔圆道,“属下今日过来,是为李少侠送棋子的。”
他在棋子两字上加了重音。
朝轻岫闻言,略一扬眉,转头看向李归弦,唇边微微含笑。
李归弦向来人点了下头,示意诸自飞将东西直接放下就好。
诸自飞默默放下棋盘,默默看了李归弦一眼,然后又默默告辞离开。
朝轻岫目送诸自飞走远,笑道:“我看大总管想在此多待一会,少侠竟不开口留人。”
李归弦神情很是淡定:“诸二哥事务繁忙,旁人自然不敢打搅。”
朝轻岫站起来,目光在被新送来的棋子上一扫而过,又在石室中转了一圈,正巧看到李归弦的石案上放着一只木鱼。
木鱼很新,她前日还没见过,应该是刚刚才摆上来的。
李归弦留意到朝轻岫的视线变化,也跟着走了过来,低头去看那只吸引了后者注意的木鱼。
过了一会,朝轻岫忽然开口:“李少侠,你说,木鱼究竟算不算乐器?”
李归弦想也不想,立刻回答:“算。”
朝轻岫看向李归弦:“少侠不愧名门弟子,当真博闻强识。”
李归弦:“是以前曾听师父说起过。”
朝轻岫眨了下眼:“我觉得明相大师不会无故告诉你这种偏门的知识点……”
李归弦微微偏开头,片刻后才道:“师父当日的原话是,‘木鱼其实是一样乐器,最好莫要拿它砸人’。”
朝轻岫笑,随后一本正经道:“明相大师不愧得道高僧——依在下之见,最好莫要就是可以有。”
李归弦点头,他当时也是这个想法。
朝轻岫拿起木鱼,掂了下重量,觉得挺沉,大小也趁手,不由感慨:“少侠当年好眼光。”
*
问悲门不少弟子都逐渐发现,岑大哥那位结义兄弟挺沉默,一般不怎么跟人接触。
不过许多高手都拥有较为独特的生活习惯,相比而言,宅居起码是一个足够和平的爱好。
不过也有一些人觉得,李归弦之所以这样做,是想削减自己的存在感,如此一来,就算他有些时间不在门中,旁人也无法发现。
比如今日,就只有姜遥天私下找了个机会,沉着脸过去询问诸自飞:“岑大哥又出门了?”
诸自飞先看了看左右,然后才刻意道:“他不是一直在门里待着么?”
姜遥天
冷笑:“我易容的本事虽不好,也能瞧出现在的‘李少侠’,分明是简三假扮的。”又道,“若我猜的不错,大哥是随门主去定康了罢?”
诸自飞提醒:“此事咱们自己晓得就好,千万莫要泄露于外。”
姜遥天:“我心中有数。”说到此处,她微微蹙眉,脸上泛起一丝忧虑,然后道,“门主带着岑大哥这样的高手去定康……”
诸自飞:“怎么?”
姜遥天盯着诸自飞:“二哥,你跟我说一句实话,门主是不是要去砍皇帝的狗头?”
诸自飞闭了闭眼,随后艰难安慰道:“……门主行事素来稳重,不会肆意妄为,你放心就是。”
姜遥天:“她做事稳重,做决定时可不稳重。”
虽然依旧不怎么相信,不过看看诸自飞的表情,姜遥天勉强接受了对方的解释。
数月之后。
姜遥天再度一阵风似地冲了进来,对诸自飞道:“我已经看了京城那边传来的消息——你之前不是说门主不会砍皇帝吗?”
诸自飞十分冤枉:“据六扇门的消息,先帝也的确不是门主所害,只是门主选的时间不巧,恰好挑中了先帝驾崩的时间段进京。”
姜遥天闻言,看了诸自飞一会:“你觉得这个理由我会信?”
诸自飞:“……你尽量说服一下自己。”
虽然凭心而论,他也不怎么觉得先帝驾崩与门主进京之事无关,可此类猜测,总归不好宣之于口。
姜遥天也不在纠结,道:“算了,既然六扇门那边已经发了公告,说此事全是孙侞近那狗贼所为,死的又多是先帝跟先帝的家眷,咱们也不必追根究底。”又问,“门主那边事忙,不知何时调人进京?”
诸自飞:“之前已经调了一批人进京,只是都不是高手,咱们现在还是稳住江南局势为上。”又道,“而且定康那边还有岑大哥呢。”
姜遥天想了想,勉强接受了诸自飞的说法:“也罢,既然门主跟岑大哥都在,咱们岂能与之争抢砍人的机会。”
不过作为老下属话题中心的朝轻岫与李归弦,此刻倒没想旁人想的那样,正满脸杀气地拎着刀剑清理定康的不安定因素,而是态度亲切认真地维护着京城秩序,白天带人巡查,晚上还要在值宿禁中,防止刺客对新帝下手。
宫苑内。
夜色渐渐深了,穿着朱色王服的朝轻岫站在廊下,仰头看着天上明月,忽然道:“李少侠,我有一事相托。”
李归弦:“你说。”
朝轻岫想着这些日子查到有关孙侞近一党的卷宗,道:“若是有朝一日,我也开始鱼肉百姓,到了无法回头的地步,还请少侠帮我一把。”
晚风徐徐吹拂,令她的声音里也多了一丝凉意。
李归弦平静道:“你不会。”
在朝轻岫身边时,李归弦从未有过以前行走江湖时,偶尔泛起的那种隐约的疏离与不安感。
或许朝轻岫总能早早下定最冰冷断然的决
心,然而在李归弦眼里,朝轻岫一直在用最小的代价,达成最合适的目的。
她知道大夏的隐患在何处,也能看出所有人的弱点,却没有选择掀起战火,而是用另一种极其温和的方式,一步步达成了改朝换代的目的。
没有血流漂杵,没有小民如韭,没有苍生浩劫。
朝轻岫回头注视着这李归弦。
李归弦:“如果你是那样的人,应山长、还有司徒大人,早都一一站到了你的对面。”
与刚开始就很欣赏朝轻岫的应律声不同,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司徒元等人并非朝轻岫一党,甚至还都很防备她。
然而朝轻岫会逐渐让那些人站在自己身边,跟着她走上同一条道路。
朝轻岫微微一笑,随后一本正经道:“大师佛法精深,只一言便解我心中桎梏。”
*
武威王执政数年后,特地回去江南一趟,然后以江湖人的身份,前往红叶寺拜见明相大师。
当日武威王与明相大师具体谈了些什么,外人自然不得而知,不过某位小沙弥过去送茶水时,碰巧听见了只言片语。
据小沙弥说,那位笑得十分亲切的武威王对明相大师道:“……正因如此,我想将归弦留在身边。”
片刻后,明相大师双手合十,道了几句善哉。
小沙弥有些不明白武威王要李师兄留在身边做什么,不过考虑了下李师兄擅长的领域,他很快得出结论——武威王名声赫赫,能止小儿夜啼,或许是担心自己煞气太重,留一个擅长佛法之人在身边度化戾气。
得出结论后,小沙弥依旧有些纳闷:“不过师兄们为什么要说李师兄不会回来出家了?就算他出家,也不影响与旁人分说佛法呀?”
负责照管师弟们的玄慧回忆了下不久前见到朝轻岫与李归弦两人相处的氛围,摇了摇头,笃定道:“绝对是,有影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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