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梦龙拱手行礼:“谢谢阁老的赏识提携之恩!”
孙承宗摆摆手,说:“客套话就不要说了,老夫并没有提携过你,只是认为你有才能,所以才向圣上推荐你,仅此而已。为国选贤,乃是臣子之本份,你有才华,建斗也有才能,就应该重用,犯不着谢什么。你干得不错,不足两年时间便把乞丐窝一般的舞阳千户所变成了商贾云集、粮仓充盈的丰腴之地,养活了数千军户,而且一仗就剿灭了数千悍匪,着实让人瞠目结舌。让你当这个舞阳卫指挥使算是选对人了!”又朝卢象升微微一笑,笑容温暖而慈祥:“你也干得很好,我刚出去转悠了一圈,大名府市面繁荣,货架上商品琳琅满目,极少看到流民乞丐,如果每座城市都能像大名府这样,那圣上只怕做梦都要笑醒了。”
卢象升肃然说:“下官做的还不够,大名府本来就相当繁荣,下官只是锦上添花而已,像广平、顺德则差远了……”
孙承宗摆摆手,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太过急切可不是什么好事。”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让这两位坐在自己左右,嗯,要不是卢象升总是那么严肃,还真有点儿象哼哈二将了。
仆人赶紧送来香气扑鼻的清茶和精致的点心。
孙承宗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细细品味着,连声赞叹。
杨梦龙好奇的打量着这位明末名臣,著名的关宁防线的缔造者。老人身材颇高,须发如雪,脸上布满了皱纹,颧骨突起,刻画出坚硬而锋利的轮廓。他七十岁了,“人生六十古来稀”,在这人均寿命不足四十岁的时代,七十岁已经是绝对高龄了,理应在家里逗弄孙儿安享清福,但他还在为这个四处生烟冒火的帝国奔忙着,应付着关外的强敌和比满洲八旗更可怕的政敌。几十年的征战和朝堂争斗已经将他的心态磨练得无比坚韧、强大,仿佛一株古松,任你风吹雨打,仍自挺拔,荣辱不惊。如果没有发生奇迹的话,这位老人很快就要因为大凌河惨败而引咎辞职,淡出朝堂,结束他几十年的仕途,然后在崇祯十一年的高阳孤城走完了自己的传奇一生。
人生如此,还有什么遗憾呢?
卢象升问:“阁老莅临大名,不知道有何要事?”打死他都不相信在关外风云际会,随时可能爆发一场大战之际,孙承宗会闲得没事跑来大名府讨茶喝。
孙承宗微微一笑,说:“我听人说你一些举措不同寻常……打从你去了一趟舞阳之后,一些举措就变得很不寻常了,尤其是练兵的方法,更是闻所未闻,心中好奇,便过来看看。”
卢象升心里没来由的微微一震!
杨梦龙心里也暗叫不妙。
唐代藩镇割据,各节度使杀文人如杀鸡,这段悲惨的历史已经成了文人的噩梦,宋太祖用一杯酒拉开了崇文黜武的序幕,文官集团开始一家独大,对武人势力展开近乎歇斯底里的打压,不管哪支军队,只要稍稍有一点可能成为藩镇的苗头,马上就会招来疯狂的打压,不将其拆个七零八落不算完————赫赫有名的北宋名将狄青,就是让文臣连逼带吓,活活给吓死的。明朝更是将这一套发扬光大,宋朝武人地位低是低一点,但待遇还是不错的,武将也有较大的权力,可以决定作战部署,明代则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武将地位低下不说,连临敌的决策权、粮草供应什么的通通都掌握在文官手里了,一群连兵书都没有翻过的文官说怎么打他们就得怎么打,打赢了是他们指挥有方,打输了是武将懦弱无能,反正不管怎么样,文官都只有功劳,不会有过错。不听话?那你就等着挨收拾吧,没有这帮文官点头,你的军队连饭都吃不上————武将手里是没有多少粮草的,出征的时候粮草由沿途的州县供应,走到哪里吃到哪里,能不能吃饱全看地方官吏的心情,一通组合拳下来,把武将收拾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了。他和卢象升反其道而行,大力开垦荒地,积储粮草,试图自力更生,这可戳到了文臣集团的菊花啊:你们都能自力更生了,我们还怎么捏住你们的命根子啊?你们想怎么样?是不是想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