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象升说:“我部一路过来,粮草由地方供应,自身携带的粮秣还有不少剩余,如果将军不嫌弃,卢某愿意送将军几百石粮草,以解将军燃眉之急。”
秦翼明抬起头来,看着卢象升,说:“秦某来此,可不是为了蹭饭的。”
卢象升微笑:“还不知道秦将军来访,有何要事呢。”
秦翼明理了理思路,说:“卢大人去年以文臣之身行武将之事,率领一万人入京勤王,更不可思议的全歼建奴三个牛录,斩获极多,忠勇之名,令秦某万分敬佩。如今大人练出了一支飞军,不远千里前来驰援大凌河城,更让人钦佩,也让人捏一把汗……”
卢象升迅速抓住了重点:“秦将军在替卢某担心?”
秦翼明说:“准确的说,秦某是替大人这支苦心编练的精兵担心!”
卢象升问:“秦将军是担心天雄军不足以抵挡建奴铁骑的冲击么?”
秦翼明摇头:“建奴再怎么凶悍,我等为将者只管迎上去殊死厮杀就是了,了不起就是马革裹尸,又有何惧?”他加重了语气,一字字的说:“秦某更担心的是关宁军!”
卢象升眉头大皱:“秦将军何出此言?关宁军乃是我朝头等精锐,忠勇敢战,圣上对关宁军倚若长城……”
秦翼明嘿嘿冷笑:“忠?勇?敢?战?大人可知道,关宁军内部早已通过联姻,自成一派了?大人可知道每年有多少寻常百姓一年都舍不得吃上一口的精米白面经关宁军之手卖给建奴?大人可知道关宁军每年在修筑关外堡垒的时候要贪墨多少?大人可知道关宁军将领要吃多少空饷?”他盯着卢象升的眼睛,一字字的问:“大人可知道明明关宁军屡战屡败,一次次丧师失地,朝廷非但没有惩罚,反而越发的依赖,辽饷更是一年比一年高?”
不等卢象升开口,他压低声音说:“现在的辽西将门,就是一个军阀团体,他们全部的心思都用在了如何巩固自身的地位和利益上,十成心思不见得有一成用在打仗上,更有无数文武官员依靠这个团体,吃得满嘴肥油!他们是不会容忍任何一支客军在辽西击败建奴,成为朝廷更可靠的依靠的,如果有这样的客军,他们一定会不遗余力地拖后腿,甚至借刀杀人!”
卢象升厉喝一声:“住口!住口!关宁军将士与建奴血战数十年,死在建奴手里的将士何止数十万,岂能容你如此侮辱他们!?”
秦翼明大声说:“以前的关宁军确实是一心与建奴血战到底,报仇雪恨,但是,大人,人是会变的,关宁军已经变了!他们早就蜕变成一个因功济私的军阀团体了!这些话可能会为我带来极大的麻烦,甚至杀身之祸,但我还是要说!大人听得进去也好,听不进去也罢,都请大人在跟建奴作战的时候多一个心眼,别让关宁军给出卖了!”
秦翼明的话像一块从天而降的巨石,在卢象升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息。
秦翼明跟他没什么交情,更谈不上恩怨,只是纯粹敬佩他而已,这一点他看得很清楚,秦翼明没有必要骗自己。只是,关宁军,朝廷倾举国之力供养的关宁军,真的像秦翼明所说的那样,早已蜕变成一个把团体利益置于国家利益之上的军阀团体了吗?如果是这样,他们这些不远千里赶到辽西的客军,不仅要面对建奴的怒马强弓,还得提防关宁军拖后腿,十成力气至少得留下六成来提防自己人,还有什么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