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引狼入室将会让多少百姓流离失所,罹于刀兵,根本就不在他的考虑之列。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跟自己的前程地位比起来,亿万生灵的性命,连细节都算不上!
周边突然响起的喧哗将张凤翼从美梦中惊醒,那喧哗来得异常嘈杂,隐隐还夹杂着咒骂,让人有些恼火,掀开轿帘一看,逃难的百姓不知道为何停了下来,就闪到大道两边,指着以张凤翼为首的一众官员的马车露出嘲笑,甚至吐口水,破口大骂:“狗官!到前面去领死罢!”那一张张枯槁的脸上的嘲弄之色甚至比彻骨恨意还要让人恐惧,张凤翼没来由的汗毛倒竖,头皮发麻,叫:“何总兵,何总兵!”
嘴唇冻出了几道口子,鲜血直流的何燧策马而来,下跪行礼:“大人,有何吩咐?”
张凤翼指着路边黑压压的人群,皱着眉头问:“百姓为何停止不前了?”
何燧说:“回大人的话,前方佛子岭路口被一队人马封锁,自称是河洛新军,专门截杀逃跑的官员将领……”
张凤翼怒骂:“逃跑?胡说八道!这是留下有用之身,作长远计!要不是你们这些武夫狂妄自大,穷兵黜武,妄开战端,招来蒙古人和建奴疯狂反扑,国事何至于败坏至此!如今大厦将倾,大明危如叠卵,我等不先行避敌锋芒,保护百姓进入中原,还能把他们扔给鞑子屠杀不成!”
何燧大气都不敢透,心里却一百二十个不服气,心里说:“你这一路上抛弃的百姓还少么?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张凤翼怒骂了一通,见何燧一声不吭,也觉得没趣,便说:“想必是一些溃兵土匪冒了河洛新军的名头,趁火打劫,在此行杀人越货之事,不必在意,派一队人马过去灭了他们就是了!”
何燧磕了个头,说:“遵命!”飞身上马,飞驰而去,马蹄溅起的雪泥,有几点溅在张凤翼那辆华丽的马车上,惹得张凤翼又是一阵恼火,咒骂:“武夫就是武夫,举止粗鄙,全然不识礼数!若是平时,老夫非来个杀鸡儆猴不可……”气恼的放下轿帘,让车夫赶车继续前行。没走出多远,何燧又骑马飞驰而回,他的面色有点苍白,叫:“大人,大事不妙了!”
张凤翼气得想杀人:“又怎么了!?”
何燧望向前方,欲言又止。这时前方隐隐传来一声尖叫:“我乃介休知府,进士出身,你们不能杀我!不能杀————”那尖厉的叫声被山风扯得有些飘忽不定,如鬼哭,如狼嚎,让人毛骨耸然。张凤翼听得真切,这声音很熟悉啊,跟他交情还不错!他不禁变了面色,何燧就更不敢说了,吞了一口口水,说:“大人,你还是自己看吧,就在前面不远处!”
张凤翼也顾不得矜持了,喝:“前面带路!”跳下马车,带着一众同样觉得大事不妙的官员随着何燧,大步朝佛子岭走去。越往前走,大道两边的人就越多,都是逃难的百姓,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停了下来,愤恨的冷笑着,看着张凤翼他们。没有人说话,但是这一抹抹冷笑,一道道充满恨意的目光,已经让人有种乌云压城的窒息感。而佛子岭路口处更是黑压压一大片,怕是已经集聚起上万人了,大多是青壮,手持刀斧木棍,也不说话,就这样瞪着顺着大道涌来的官兵和官员。上百名黑衣士兵手持步枪巍然屹立,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峰,在他们身后是长长一排刚竖起不久的木棍,每根木棍上都悬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在风中晃荡着,有的犹在滴血,格外的恐怖。几十具无头尸体背靠着大树被绑起来,有的穿着甲衣,有的穿着朱紫官袍,证明了这些在风中晃荡的人头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