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象升仍然骑着他那匹雪白的阴山雪,默然观察着敌阵。他是全军唯一一个还有马骑的人,他多次要杀掉阴山雪给士兵们充饥,都被士兵们给拒绝了,理由是名将的战马是有灵性的,人在马在,人亡马亡,吃什么也不能把阴山雪给吃了。非但不吃,每到扎营的时候还有不少士兵拼命挖开冰雪掘出草根喂阴山雪,或者把自己本来就不多的口粮省给它吃,希望它能保存体力,万一事不可为,也能带着他们心目中的战神跑得快的点。即便如此,二十多天下来,阴山雪也是瘦骨嶙峋了,它很累,比卢象升还累!可再累,每次对垒的时候它都跑得比风还要快,看到它,大家仿佛就看到了希望。
只是这一丝希望实在是渺茫得很……
卢象升的目光在清军将旗上停留良久,最后叹了一口气,说:“是正红旗。”
吴胜黯然:“运气仍然不肯站在我们这边呵。”
撞上谁都比撞上正红旗号,因为正红旗的旗主正是代善————只要不是太过健忘的人都应该知道,旅顺之战,代善长子岳托被杨梦龙阵斩,而卢象升、吴胜等将领都参与了那次战役,跟代善可谓仇深似海,撞上了就只有死磕到底的份!
卢象升有些艰难的笑笑,嘴角的口子又裂开了,流出血来:“我从来都不相信运气!重时,让你的军团集结,打前锋,所有部队紧随其后压上去,一定要坚决,我们只有一次机会,如果一次冲不过去,等待我们的就只有死亡了!”
李重时精神依然饱满,尽管他的军团只剩下六千来人了:“侯爷放心,我一枪都不用放就能打爆正红旗!”
卢象升神色有些苦涩……不是李重时狂妄,是这一路打过来,他的军团每名士兵只剩下三发子弹和一枚手榴弹了,这点弹药,不到最后关头无论如何也不敢用!他咬牙说:“把所有弹药都打出去!”
李重时涩声说:“把所有弹药都打出去了,我们拿什么来守复州?”
卢象升说:“只有冲过去了才有资格考虑拿什么来守复州!”
李重时敬了个军礼,过去招呼他的部队,准备冲锋。
吴胜和李惟鸾嘴唇翕动,欲言又止。他们想将打先锋的任务抢过来,让天雄军的精锐少死一些,多保存一点战斗力,但是……他们的弩箭已经射光了,一支都没得剩了!
号角吹响,六千战袍残破、面黄饥瘦的天雄军手持步枪默然集结。不需要动员了,只要看看前方巍然列阵的清军,再看看不远处复州城的轮廓他们就知道,成败在此一举!炮兵咬着牙开火,将所剩无几的炮弹一古脑的全砸了过去,给清军造成巨大的伤亡。隆隆炮声中,几千天雄军排成十二列纵队,猫着腰大步向前,明明只是几千残兵败仗,却给人一种泰山压顶的强大压迫感!
代善冷笑:“困兽之斗!”一声令下,十几门红衣大炮同时开火,滚烫的实心铅球呼啸着砸入天雄这阵列之中,掀起一阵阵血雨,炮弹所向,血肉横飞!
天雄军目不斜视,大步向前!
清军炮兵也就打了两轮,天雄军便逼近到弓箭的有效射程之内了。代善令旗扬起,两千余名弓箭手拉开强弓,万箭齐发,天雄军被割草似的成片割倒。清军的弓箭仍然拿他们的头盔和胸甲没办法,但是被射中脸部、颈部和四肢就没办法了,非死即伤。天雄军对此早已司空见惯,继续大步向前!清军射出七轮箭后,他们已经逼近到四十米远了,一声号角响起,纵队变成横队,一共六横列,一堵墙似的压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