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一生

一个多小时前，云天明躺在病床上，失神地望着白色的天花板，用穿着病号服的手摸了摸自己的头。

这里，一片光秃秃的，看起来就像个和尚一样，只是没有戒疤。

他看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很快，程心就从门外进来，手里还端着一些清淡的食物。

“天明，来吃点东西。”程心放下碗筷，招呼道，“等下你就要做手术了，不要太紧张。”

云天明侧目，在程心看不到的角度上看着她的侧脸。

努力抑制自己的情绪，微笑道：“谢谢你了，程心，这么多天都在照顾我。”

程心摇头，轻轻笑道：“这没什么，只要你没事就好了……”

说着，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担忧，云天明在她的身上，看到了他一直以来最喜欢她这个人的一点品质，那就是善良。

这是一种不掺杂任何私心的善良，无论是对谁，她都保持着这种美好的品质，他很清楚这点。

正因如此，他才不会因为程心特意照顾他，而感到她会对自己有什么特殊情感。

他很有自知之明，程心对他没有那种私人的感情。

即使他听从陈桥的话，把自己的性子尽量改正一些，尽可能地让自己阳光开朗一些。

可有些人，与生俱来的性格就和阳光相对，即使克制着改正，也只显得照猫画虎，不伦不类。

为此，他还在程心面前闹了不小的笑话，让他的脸都臊的慌。

因此，云天明没坚持几天的社交牛逼症状态，很快就又重新变回自己熟悉的社交恐惧症模式。

他胡思乱想了一阵子，很快就一如既往地端起程心亲手做的粥，小口地品尝起来。

有时候吃到快乐的时候，还会享受般的眯着眼睛，加快速度地吮吸粥米。

云天明在打量程心，程心也在暗暗打量云天明。

老实说，她对云天明，确实没有太多的那种私人情感。

她是真的喜欢那种阳光型的男性，就像陈桥那样，待人接物无可挑剔，自己阳光，还能够使自己的阳光情绪沐浴给周围人。

尽管有时候会开玩笑，但这种幽默，反而显得更吸引人。

只是可惜，他已经有了杨冬。

当然，程心也没有对陈桥动过心，只是以这个条件来比较的话，云天明确实没有什么优势。

然而，后来陈桥带她去冬眠中心，当谈及阶梯计划和云天明的时候，她承认，那时候的她，心里莫名有些慌张和不安。

她不知道自己的这种情绪算什么，但可以肯定，这样的感情，并不是对所有人的。

她想了一会儿，摇摇头，转头就看到云天明抬了下头，又很快躲闪目光似的低头喝粥。

她觉得有些好笑，小心地坐在了病床旁边，笑道：“天明，粥都喝完了，你还低头捧着碗干什么？”

云天明尴尬地挠挠头，依依不舍地把吃的精光的碗筷放在桌子上，然后又忍不住躲闪着自己的视线。

沉默片刻后，他抬头看了下门口，忍不住问道：“程心，手术还有多久才开始？”

程心看着挂在床头上的时钟，想了想说：“还有五分钟吧。”

说着，又认真道：“天明，你别想太多……我相信你，手术一定可以成功的！”

云天明苦笑道：“或许吧，不过我也没有报什么希望，毕竟癌症仍然是医学上的顽疾，只能听天由命了。”

程心沉默着，云天明知道这个道理，她自然也明白。

只是手术就在眼前，安慰病人情绪的话，除了这么说，也没什么可讲的。

不对……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高兴地说道：“天明，我都差点忘了和你说了，你知道吗，陈博士他，可是把智子摧毁了！”

“我在电视上看到了。”云天明笑笑，尽力表现出高兴的样子。

只是苍白的脸上配合他日渐消瘦的脸庞和光秃的头顶，看起来有些悲戚。

“陈博士还真是厉害啊。”程心崇拜道，“智子那样高端的科技，都能够战胜，太不可思议了……”

“这是事实。”云天明随口聊着，他知道程心在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让他不要太过紧张。

只是她不知道，其实他一点儿也不紧张。

对于死亡，他很坦然。

可能性格孤僻的人，对于这种东西更容易接受，也可能是他自己本就不在乎。

程心也察觉到云天明语气的淡然，心头有些慌张，她看着云天明有些涣散的目光，仿佛带着超脱生死的漠然。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动静。

护士进来了，通知着：“云天明同志，手术要开始了。”

云天明微微颔首，然后在程心的目光中，很快就被医护人员张罗着送入ICU。

直到程回过神来，云天明已经被送入了ICU，只剩下她，独自坐下尚有余温的病床前。

云天明躺在手术台上，看着来来往往紧张布置的医护人员，不禁回忆起自己过往的一生。

从最开始，想到了儿时他与姐姐一起玩耍的快乐时光。

但长大以后，姐弟的关系就已经渐渐疏远了。

没有什么冲突，没有哪些狗血的家庭矛盾，只是单纯的性格不合，都感觉对方是与自己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像他这样孤僻的人，或许在外人看来，也是他的问题更大。

姐姐是个精明的人，但不是很聪明，找了个同样精明却不聪明的姐夫。

他记得，他们夫妻的日子过得艰辛，孩子都大了也买不起房子，婆家同样没地方住，一直倒插门住在父亲那里。

至于他自己，孤僻离群，事业和生活上也一塌糊涂，在被陈桥找到之前，他一直一个人在外面住公司的宿舍，把身体不好的父亲全推给姐姐照顾。

当然，他被陈桥找来研究所工作后，他的父亲就被安排妥当，就连生病也一直有专人照顾——这也是他来研究所工作的原因之一。

不过他也同样承认，自己最开始冲动来到这里，也只是看到了程心。

他琢磨了一下，不知道自己的这种性格是不是家庭环境导致，还是说，他这个人，天性如此，与生俱来的不合群。

手术准备很快完毕了，麻醉开始要注入了。

他的眼皮也在打颤，明亮的灯光打在瞳孔，很快就被眼皮夹住。

接着，就是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