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贵姓叶,双字世倾,是晴儿的父亲。”
此人面貌清癯,笑容淡雅,字里行间,更有一股令人心折的气度,搭配着温文尔雅的青色长袍,风采超然。
众人没想到,眼前这位风度翩翩的男子竟然是叶晴的父亲,都有些难以想象。脑中不由浮出叶晴各种失态的模样,不由大为感叹:这完全不像亲生的啊。
“原来是叶大人,”马关山毕竟是体系里的人,这时便先拱手还礼道,“在下院马关山,未知大人在此拦住我等去路,是何用意?”
众人一听“叶大人”,便知此人是尚令叶世倾,三公之下,名副其实的实权大臣。不过,三公以下,所能调动的资源虽然丰富,可要是对付修行者,就力有未逮了,所以在燕离等人的眼中,三品实权大臣,也算不了什么。
叶世倾眼睛一亮,笑着说:“原来是马将军,将军在容城的事迹时常荡漾在叶某胸中,屡次想起来,都恨不得挽袖子亲身上阵杀敌,为我国民争得片刻安康;无奈京都是非纷繁,在下忝为尚令,更应为圣上解乏分忧,故此不能成行,甚为遗憾。”
“若是大人上阵,只怕没有在下的用武之地了。”被这么一夸,马关山倒有些难为情,而且对方不托大的言行举止,也让人如沐春风般舒服,所以难得的谦虚起来。
所谓礼尚往来,虽然未免“逢场作戏”了一点,但这倒是做人的基本道理。
燕离冷眼旁观,心如明镜。不过他重点观察的是唐桑花和叶晴。
唐桑花在叶世倾出现的时候,气机有所变幻,像是遭遇强敌,虽然很快就恢复正常,却逃不过他的感应。
莫非此人是她的假想敌?
而叶晴的反应更为激烈,燕离发现她的身体在颤抖,就像是见到了让她恐惧的事物,可站在她眼前的,却是她的生身父亲。
众人身处的长道,是通往裁决司所在的官署,称作北衙道,宽足有六十步,十辆马车并行都还很宽敞,这时就听见一阵踏马声,在“唏律律”的马声长嘶中,一个汉子高声冷喝:“宫廷重地,尔等干甚聚众在此,找死不成?”
众人回身去看,就见七个骑手疾奔到了身后,为首一个打马出列,目光在众人身上逡巡,然后看到燕离,却是大笑一声:“燕小兄弟,原来是你啊,早听说圣上将你调来裁决司了,没想到是真的,——咦,这不是叶大人么?”
他像是才看到叶世倾,缓缓从马上下来,略微拱了拱手,懒洋洋道:“不知什么风把叶大人给吹来了,莫不是我北衙风景独好?可惜啊可惜,司里茶水有限,恐怕叶大人是喝不到了。”
燕离定睛一看,认出来是“报名”那天见过的姓朱的指挥同知,和蓝玉一样同属正四品,仅在指挥使之下,裁决司里的二把手。看他风尘仆仆的模样,应该是刚刚办案回来。
自裁决司问世以来,便与尚台二分天下,作为皇帝最为倚重的一文一武两个机构,向来互相看不对眼。
虽然裁决司的位置在圣世宫以西,可由于北衙道的关系,又被称作北衙。
对于朱同知的轻慢,叶世倾像似不在意一样,依旧挂着微笑道:“尚台倒是不缺,喝不喝都没关系。不瞒朱同知,本官许久不见小女,甚是想念,闻说圣上调令,便匆匆赶来见上一面,见笑了。”
说完,他又转向叶晴,柔声道:“晴儿,晚上回家吃饭吧。”他的眼神像有一种无法抗拒的魔力。
叶晴咬紧牙关,一万个不愿意,根植在骨子里的恐惧,却不由得她抗拒。
叶世倾走后,马关山瞥了叶晴一眼,嗤笑道:“真想不到,你居然会是他的女儿,怕是他为人处世的本事,你连半成也没学到。”
叶晴怨毒地瞪过去:“你又懂我的什么!”说完径自走了。
“这是怎么回事?”朱同知一头雾水地说,旋即咧嘴一笑,“年轻人的事比较复杂一点,不管了,来来来燕兄弟,我带你们去见指挥使。”
裁决司的官署和别的很不同,具体在色调和纹饰上,只见门户檐梁墙壁阶台全都是冰冷冷的黑色,纹饰也都是一些离奇古怪的画面,似乎刻意地营造一种阴森氛围。
门口一对镇宅的貔貅,面貌也都更加丑陋凶恶,黑幽幽的像从九幽地狱下面冒出来的一样。
洞开的大门里是一个游廊式的长厅,尽头处有一个不高的台子,上面有个冰冷的座椅,坐着一个以手托腮,满头白发,肤色惨白的男子。
他的眼神残暴而且冷酷,瞳孔微微绽放着血色的光芒,被他盯住时,就好像被毒蛇盯上一样,让人心悸不已。
此人便是裁决司指挥使——李邕。让无数权贵又恨又怕的人,姬天圣手下的疯狗,魔王,食尸鬼。
无数的可怖的名头冠在他头上,把他跟裁决司紧紧捆绑,于是裁决司在无数人心目中,就成了恐怖的代名词。
阳光下的少年少女们,被人带着,走入了恐怖。
“欢迎来到地狱,可爱的学生们。”李邕低沉地笑了起来,目光仅在燕离身上一掠而过。
按理来说,燕山盗让裁决司吃了一个大败仗,他应该比谁都痛恨燕离,可看样子,那天晚上的失败,并不放在他的心上。
这只有两个可能:第一是姬天圣后续的手段,也都没有作用,连主子都无能为力,自己的失败就变得理所当然了;第二是他对裁决司有着充分的了解和掌控力,他知道裁决司对付不了整个燕山盗。
除了李邕以外,就是以蓝玉为首的主要人物。
包括带燕离他们进来的朱同知,两个指挥同知,四个总旗就都到齐了。
他们当然不是专程来迎接燕离的,只是刚好在商谈案件而已,这时恰好谈罢,李邕便道:“朱厚,人既然是你带进来的,你就负责带他们熟悉熟悉,分派的事,也由着你,但要从速,莫要耽误圣上交办之事。蓝玉,你带着你的手下,即刻开始着手吧。”
燕离一听就明白,裁决司这是勠力同心,开始对付黑山了,毕竟这正是他们的职责所在。
李邕貌似不记恨燕离,可不代表别人都是如此,譬如说蓝玉。
爱鹰惨死燕离剑下,蓝玉一直耿耿于怀,没想到被戳穿身份的燕离非但没死,更似乎有着“平步青云”的预兆。想着日后他要是爬得比自己更高,恐怕就奈何不了他,心下顿时着急,当即拱手说道:
“大人,这些学生既然是来协助的,属下想现在就带走几个,一是让他们学学办案,二是弥补强手不足。”
李邕微微眯眼,道:“此次案件非同小可,本座不希望掺杂私人恩怨,你可明白?”
蓝玉心中一凛,李邕可不单单只对别人残暴,对自己的属下,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他很明白李邕的心思,李邕能在四面树敌的官场上风生水起,靠的就是对姬天圣的忠诚,要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导致差事没办好,让他没办法跟姬天圣交代,哪怕是杀了自己来泄愤都有可能。
想到这里,他连忙道:“早闻马将军、连海公子、叶小姐都是院的佼佼者,若是能来某旗下,定然如虎添翼。”
他这一开口,虽然避过了最想要报复的燕离,却把“好货”都给挑走了。
这三个人哪个身份简单?个人实力就不重要了,只要利用好了他们背后的力量,说不定能比朱厚更早拿到先机。
连海长今三人自无不可。
朱厚脸色难看,却不好在李邕面前发作,只能眼睁睁看着蓝玉把人带走。
临走前,蓝玉手下的灰袍老人和光头汉子别有意味地望了一眼燕离。
燕离立刻认出来,这两人赫然就是杀死展沐的那天晚上阻扰自己逃命的武夫,原来都是蓝玉手下的总旗。
大殿一空,朱厚转向“被挑剩”的二人道:“燕小兄弟,你二人先在司里转转,我还有点事要向指挥使交代,回头我请你们吃酒,可不要拒绝啊。”
说完便带着自己手底下的两个总旗,走向了后殿,留下燕离和唐桑花大眼瞪小眼。
“我怎么感觉,咱们好像被抛弃了一样。”唐桑花颇感新奇地说。
燕离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道:“你对那个叶世倾似乎很在意。”
唐桑花忽然道:“你可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
燕离调笑道:“山盟海誓怎么敢忘。”
唐桑花道:“如果你忘了,就让我提醒你一下:我帮你对付余行之,你帮我完成来永陵的目的,这是我们的合作基础,你觉得呢?”
“确实是这样。”燕离道。
唐桑花这才微微露出笑容:“那么轮到你表现的时候到了,晚上我们去叶世倾的府邸看看。”
“看什么?”燕离奇道。
“看他们吃饭。”唐桑花道。
“吃饭有什么好看的?”燕离诧异道。
唐桑花道:“我总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有问题,调查了很久都没有发现蛛丝马迹,不过我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