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打开了一扇黑暗之门。
没有光线,没有声音,甚至连原本隐隐可闻的锈迹与腐臭味也都没了。
在沉沉无边的黑暗中,孤独,一人。
燕离竟有些怀念喧嚣起来,如果此刻有那么一个人在耳边喋喋不休,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可是竟没有。
他甚至能感觉到,那虫子已经钻到了他的脑颅里,就好像个未开化的野蛮人,一抓到猎物,就迫不及待地开膛破肚生吃,一点也不讲究。
虫儿啊虫儿,你倒是讲究一点,至少烤熟了再吃,就算当一个怪物,也要当一个有品位的怪物是不是?
燕离此刻的内心,不知为何居然发出如此的祈祷。可见,他对生命已产生了眷恋。
这世上活着的人,又有几个是对生命不在意的?
沉沉无边的黑暗虽然安静,可是偶尔也会想要说说话的。
这世上活着的人,又有几个是修闭口禅的?只要不是哑巴,你总会想要说说话的,因为说话是一种表达,表达对这个世界的看法,表达自己的情绪,表达自己的喜好。
说话是一种沟通的方式。
在这黑暗之中,是没有人可以沟通的。
……
混沌天地。
前言已然提过,青莲花骨朵是勉强绽开了一些的。
这次危机关头,它再一次绽开了一些,青光抑制不住地迸射出来,直透过冥冥虚无的通道,将整个脑颅护住。
远在数万里外,正带着芙儿四处求医的沈流云忽然发现,青莲灯又一次自主发出光亮。
那虫子张开口器正想咬,不料一口咬在青光上,口器里的牙就崩断了一排,痛得它“吱吱”乱叫。
它乱叫又扭动,把燕离的头给痛得几乎要裂开,这等疼痛怎是寻常,连他如此坚韧的神经,也在第一时间发出惨叫。
这所有一切的苦楚,全都被他算在了孤鹰头上。
除了不共戴天的仇敌,燕离还从未像此刻那么痛恨一个人,简直恨不得立刻剥了他的皮,剐了他的骨,抽了他的筋,要他痛苦三天三夜再慢慢死去!
很久很久。
久到燕离快要麻木。
我们都知道,痛苦的时光是最难熬的。
可能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就仿佛几个世纪那么长。
当然也确实不止几个呼吸,如果燕离还有余力计较时间流逝的话,会发现大概过了半刻钟。
虫子突然不经意地吸入一口青光,它那赤红赤红的头就变淡了些,跟着就不再那么狂躁,似乎它的痛苦也减轻了些,然后就好像闹得累了的小宝宝,渐渐陷入一种沉睡的状态。
燕离的痛苦,自然也被减轻,但浑身都已经被汗水打湿。他还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就连猜测都无从猜起。
痛苦被减轻了,心里的阴霾却不曾减轻半分。
脑袋里睡了一条虫子?
这滋味,谁尝谁知道。
万幸的是,还没死。
不幸的是,只要逃不出孤鹰的手掌心,他迟早都会死。
身体不能动,真气不能动,诅咒无法释放。
有谁能找到这里?
突然,黑暗之中传出一个开门的声音。
一定是幻听!
他发觉自己疲惫极了,疲惫到了一闭上眼睛就会睡着的地步。
然后他就闭上了眼睛。
此刻睡觉未必能梦到脱困这种好事,却能恢复精神,对抗下一轮的迫害。
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没有放弃。
但他听到的开门声却不是幻听。
就在燕离平视的下方,忽而开了一扇门。他所在的暗格空间十分有限,下方两尺之后都是泥土,不可能还有门。
可是这扇门它就是开了,并且透出温煦的光亮来,还有一股子淡淡的清香。
那温煦的光亮,就好像大家闺秀常用的香灯;那一股子淡淡的清香,也好像大家闺秀的闺房。
如果燕离此刻醒着,必定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就好像虚空突然开了一扇通往桃花源的门,只要穿过这扇门,就可以从这个鬼地方逃出去。
可惜他居然睡着了。
在这么一个紧要的时刻,他居然睡着了。
“他居然睡着了,还打起了呼噜,得有多么粗大的神经啊!”门里边传来一个脆亮的嗓音,表示十分惊叹。
“有点意思。”另一个细腻温软的嗓音轻轻地说道。
“大姐让开,我来救人!”一个粗犷却偏要捏尖发声,听来极为别扭的嗓音说毕,便见那门钻出来一个肥婆,用她那“粗壮”的胳膊,三两下就拆了捆绑燕离的装置,然后满脸享受似的抱住了落下来的燕离。
“俊俏的小公子,你终于还是落到我黄阿花手里了。”
她发出一种吃吃的“娇笑”,抱着燕离穿过了门。
下一刻,门便即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不过捆绑燕离的装置已经空了。
就在暗格的另一面,孤鹰面无表情地整了整被姬玄云扯乱的衣衫,“待本座拿到绝学,突破了第七境,第一个先拿你们离恨宫开刀!”
他走过去,将这间极深的地牢的门锁上,然后才返身回来,走到机关处按下去。
暗格缓缓翻转过来,他回转身来一瞧,脸色顿时铁一般的青。
……
翌日。
天上京忽然被一个爆炸性的传言给震惊了,大街小巷都在疯传。
几乎只要逢到熟人,第一个谈论的话题,必然是那个传言。
“听说了吗,双仪监要重新排列腾龙榜。”
这句话疯狂传遍了整个天上京,以一种瘟疫般的速度取代了“吃饭了吗”、“今天天气不错”等等之类的招呼,成为了京都最新的流行语。
这个传闻以有史以来最快的速度传播,又以史无前例的速度得到了证实。
还不到午时的时候,双仪监就发布了告示,将于黄昏重新放榜,新榜已拿到宫中,交由圣皇二次复审。
……
二皇子府。
这是一个独特的密室。
怎么个独特法呢,就是用挂名画的方法,在四面的墙上挂满了女子的亵衣亵裤。可以看得出来,这些亵衣亵裤都十分的精料,裁剪得体,必然出自大师之手。
但问题不在于它们的工艺,而在于这些亵衣亵裤,居然从小到大都有。
姬无虞呈大字型躺在这个房间的中央,脸上充满着一种病态的满足感,脑中不知在想着些什么事情,他甚至把手伸到了他的下体,呼吸渐渐粗重。
“小九……二哥疼你……”
就在他口中发出莫可名状的呢喃时,突然一个“叮叮铛铛”的脆响惊醒了他,他猛地坐起来瞧了一眼发出声音的方向,只见梁上垂下来的铃铛正不断被外面的人拉动。
他想起来自己叮嘱过,如有要事,就摇这个铃铛。
吁了口气,他知道这里是绝不能被发现的秘密,所以一贯以来都做得小心翼翼。
整了整衣衫,他走出密室,郑重地将之闭好,这才离开。
来到后花园处,见李邕恭敬地站在那里,脸上露出一个微笑,“你是叫李邕对吧。”
李邕连忙转过来,拱手道:“卑职李邕,参见二皇子殿下!”
“在我这里就不用那么拘束了。”姬无虞笑着道,“如果是很正式的会面,我也不会选在这个地方。坐下说吧,找本皇子所为何事?”
李邕没坐,故作迟疑了下,然后才道:“殿下,那个事情您还不知道吗?”
“我一早上都在忙着修行。”姬无虞目光一闪。
“双仪监重新排列了腾龙榜,现已送入宫中复审。”李邕道。
姬无虞淡淡道:“怎么会这样?”
“两个司座对外宣称,”李邕道,“要给散人一个机会,所以修正了死人上榜这一条例,从此以后只要有考生意外死亡,后面的便自动补上。”
“那也没关系了。”姬无虞忽又一笑,“要对付的人,现在就算不死也残废了吧,我相信孤鹰还是个能办事的人。”
“燕离逃了……”李邕说完,悄悄地观察着姬无虞的脸色,后者脸色微微一变,眼睛微微眯起,只这两个动作,就再也没有变化,显出极深的城府。
李邕对其愈发敬畏,微微地将头低下来,“魏世子去向圣上求情,据说已经颁了特赦令,已经没有理由再抓人了。”
“看来我高估孤鹰了。”姬无虞淡淡地说道。
李邕恭立一旁不敢开口。
“好了,你回去告诉孤鹰,让他自己看着办吧。”姬无虞道。
……
燕离缓缓地睁开眼睛,只觉躺在了一个非常舒适的床榻上,被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清香所包围。
这应该是一个女子的闺房,难道做梦梦到了纸鸢?
他暗暗猜测的时候,脑颅传来的隐痛,让他发现这根本不是在做梦。
从那个鬼地方逃出来了?
心湖略微翻腾,就听到一个声音说道:“公子醒了?来喝了它吧,这可是奴家特意为你熬的燕窝哦。”
那声音粗犷,偏要捏尖了发声,听来既恶心又恐怖。
燕离下意识地循声一瞧,只见到房东肥婆那张敷满粉底的圆盘脸,正笑眯眯地凑过来,他只觉气机难顺,哼也未哼,便再度昏睡过去。
ps:哈哈哈哈,还有谁想推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