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晶石的模具就是一个空壳,徒有其表,填满它们所需要的珍宝是一个天文数字。古海源设计了武品离崖的进阶方案,他对这把剑的了解甚至超过了燕离。许是察觉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他将离崖进阶月品的方案简化,并且制成了器晶石的模具。
“老爹以前有个孩子,名字就叫古观澜。”燕离轻轻地摩挲着模具,“我用过这化名,本该为他老人家守孝三年,这大概就是我的悲哀。”
李香君一怔,然后鼻头泛酸,心中暗想:李香君啊李香君,你真是不聪明,跟在公子身边那么多年,却还是不能完全理解他的心思,以为他表现得云淡风轻,就真的可以一笔带过了?
她忍不住坐下去,抱住燕离:“这不是公子的错,公子身负血海深仇,如今还有魔族卧底的污名,根本无法安下心来隐居……”
“我说的是真心话。”燕离用脑袋轻轻碰了碰李香君的额,“你公子我啊,是真的认为,死亡是老爹的归宿。可普世价值观对我影响很深,就好像纸鸢,她拼死也要让我活下来,可见她也认为,活着的人,比较幸福。”
“然而即使是器晶石,”他放下手中的器晶石,目中逐渐凝固一层难以化去的阴霾,“也耗费了不少珍宝。老爹说他回忆起曾经制造过的宝具,就仿佛听到了无数的惨叫,似乎认为这些珍宝是活物。不管真假,制造这些器晶石的时候,老爹一定承受了很大的痛苦,这才是压垮他的求生欲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香君怔怔地说不出话,此刻任何的安慰,都那么苍白无力。她再转头看堆积如山的灵魂石,那一抹抹动人心魄的瑰丽,在这一刻,宛然有无数的灵魂挤在里头,朝着她嘶吼着,惨叫着……她只觉通体冰寒,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直到一个温暖的胸膛,将她拥住。她抬头看到燕离的脸,那一双又深又黑又亮的眼睛,拨开了所有的迷雾,像深渊里的一轮明月,哪怕无尽沉坠,依然放肆璀璨,心忽然就暖和起来,整个身子轻飘飘的。
“公子,只要跟在你身边,哪怕前方等待我的是万劫不复的苦狱,我也甘之如饴!”她默默想着,眼皮有些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李香君再醒过来,发现燕离仍然坐在一堆器晶石面前,心中一惊,连忙爬起来:“公子饿了吧,我去做点吃的。”
“别忙,你过来看看。”燕离把李香君拉过去。李香君看到燕离手中的器晶石的一小个部分,正放着三种颜色的光华,但跟整体器晶石相比,就好像填入了一粒沙。“这是?”
燕离叹道:“这是我半个时辰的成果,初步估算,全凭我自己炼化,恐怕要费时半年以上。”
“啊,那怎么办?”李香君大吃一惊,“龙令城的探子,随时会发现我们的行踪。”
燕离又一笑:“幸好炼化不是什么高难度技巧,你去给我找一些修为高的谍眼进来,把这些模具给他们分一分。”
李香君美眸一亮:“原来如此,那些谍眼全无神智,正适合做这枯燥的活,又不会泄密。”她立刻去挑了些修为高的进来,将方法与命令交付,然后跟燕离无事一身轻,回到客栈的房间里。她这个时候终于忍不住问道:“公子,虽然我很愿意相信你,但不集中燕子坞的战力,我实在想不到攻下龙令城的方法。”
燕离笑了一笑,走去推开窗户:“你说龙令城最迟多久会找到我们?”
李香君道:“从公子离开东天境时,江湖就一直在传,说公子会攻打龙令城。龙令城由此进入高度警备状态,各方势力持续不断增派援兵,除了原本就坐镇龙令城的两个神圣领域,又多了两个神境高手,即便我们集中战力攻打,恐怕也不那么容易。近日龙令城主动出击,出动了大量探子,我想最迟明晚,就会发现我们的行踪。”
“离崖的进阶,看来是来不及了。”燕离笑着,然后转身对李香君道,“等明日朝阳他们一到,你就带上他们来接管龙令城。我记得你说过,龙令城里有你安排的商会,可以第一时间完成行政对接,如果人手不足,可以保留一部分。中小势力跟商会也可以保留,但要求解除武装。治安就交给朝阳跟素芳,另外带我手书去魏王宫,就说我们同意结盟,要求联盟立刻派兵增援。”
“啊,这……”李香君听出其中意味,忍不住瞠目结舌。燕离这段话里的信息很多,但全部都有一个前提条件,就是到了明日,龙令城就会改姓燕。她的娇躯忽然一震,不可思议道:“公子要一个人去攻打龙令城?”
燕离伸手捏了捏李香君的娇嫩脸颊:“你不信我?”
“我相信公子……但……”李香君用手按住燕离的手,“我不想公子去冒险……”
“别担心我的香君宝贝,你就是我的胜利女神。”燕离神秘眨眼道,“只要有胜利女神的祝福,你家公子一定能旗开得胜。”
“怎,怎么祝福?”李香君呆呆地说,全没意识到他将要落入大灰狼的圈套。
燕离坏笑着指着自己的嘴唇:“当然是你的香吻。”
李香君的俏脸登时通红,但忽然鼓起勇气,揽住燕离的脖子,踮起脚尖,吻了上去。燕离当然不会只满足于吻别,少不得一番神秘探索,这尤物的身子,无论探索多少次,都总有新的发现。
半个时辰后,一道剑光往龙令城的方向激射而去。
早在夜幕降临之前,飞鹏港迎来一艘客船,因为特殊时期,为了避免奸细渗透,不到酉时,就开始禁止客船停靠,所以这就是最后一艘了。
船上客人鱼贯下来,其中两个戴着斗笠,扮相只是普通的江湖客,刻意地躲避着人群,一下栈道,进入到闹热的城区,其中一个就埋怨道:“小九,那船老大说将雷焱他们载到了飞鹏港,应当是不敢欺骗咱们的;可我听说这龙令城有百来万人,人海茫茫,咱们可怎么找啊?”
说话的自然是追着雷部执法队下界的曹子君跟凤九。凤九左右望了望:“他们人数众多,还带一个人质,会很显眼。不如先找一家客栈投宿,然后分开打听。”
“只能先这么样办了,可惜不知燕离的踪迹,不然就好办了。”曹子君叹着。二人就找到一家客栈投宿,然后分开去探听雷部执法队的下落。
就在二人出去后,又有一个斗笠江湖客进入客栈,把房间定在二人的旁边,然后叫了酒菜,就在房中独饮。
“凤九跟曹子君的组合,还真是少见……到底为了何事居然要偷摸下界?难道是因为燕十方?我也正要找他深入结交一番,不妨听听你们的目的,好卖他一个人情。”他自言自语着,就笑起来。到了他这样境界,有的是足够的耐心。
夜幕降临之后,他听到隔壁间有动静,刚要放出神识,背后就浮出一层冷汗,连忙收束住神识,暗道一声“好险”。他险些忘了凤九的剑境,不要说探听,就是默念一句“凤九”,也能被对方察觉。“这家伙可不好招惹,奉天教徒就是前车之鉴,我还是小心着点。幸好事先放了蚤符。”
他取了母蚤符放入耳中,就听到了隔壁二人交谈。
“到底是船老大说了谎话,还是有人将你我二人下界的消息泄露给了雷焱?活见鬼了,六十多个人凭空消失了不成,居然探听不到半点踪迹。”
“弟子这边也是一样的情形。”
曹子君一听,又气又急地拍打桌子:“该死,执法院竟然不通过掌教,就下达处决的命令,虽说他们有这个权利,可其中一定有姓常的一份功劳!还有他的徒弟徐龙象,简直卑鄙无耻到了极点,竟然绑架小小芙来威胁燕离,畜生一个!”
凤九暗叹一声,师尊努力维系的团结,不可避免地产生了裂缝,两方又几乎有着生死大仇,根本无法了结。
曹子君脸色阴沉,忽然问道:“小九,我有一个疑问憋在心里六年了,平常没有机会见你,现在我实在忍不住了!掌教当年明明是跟峰主一起去的雷霆山,为什么后来却突然放弃?不要用‘魔君现身’的说法来敷衍我,我知道掌教的脾性,如果不是特殊的缘故,他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弟子!藏剑峰正因为知道这一点,才乖乖被驱赶下天柱山,现在我希望你能跟我实话实说,到底为什么?”
隔壁斗笠人也非常想知道这个答案,于是竖起了耳朵认真倾听,但凤九沉默了许久都没有开口,他只得沉住气,就像以往很多次那样,耐着性子等待。不知过去多久,忽然从母符里传出一声“吱”的轻微惨叫,他脸色一变,知道公符被毁了,本以为是暴露,但很快就感觉到了剑境的气息,不禁暗自苦笑:这样小心,看来这个秘密非同小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