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难凉的热血

“迟些再说吧。”黄守一突然把罢免状重新卷好，收入怀中。

唐天棋一怔，他可是费尽了苦心，付出了许多代价，才得到护送罢免状的任务。只要将燕离罢免，他便能以援军首领的名义，顺势接任统帅，把魔族打回去，这功劳可就大了，名望也会如同滚雪球一样快速壮大；但是这一切戛然而止，在最不可能出现意外的环节，意外偏偏就出现了。

谁能想到，黄守一居然会袒护燕离？

“黄长老，您是什么意思？”唐天棋回过神来时，一下子怒火高升。

黄守一很不客气地道：“什么什么意思？老子说得不够清楚？最新情报显示，魔族已在五十里外集结大军，随时会发起进攻。兵法可是你们的入门功课，难道不知临阵换将是兵家大忌？”

唐天棋强忍愤怒道：“您是大长老，但也没有权限推迟罢免状的执行，这可是数个道统掌教的意志！还有，您也知道魔族大军随时会攻过来，此刻不罢免燕离，让援军入城，难道凭这些残兵败将能守住龙烈城？”

这话一出，小厅里的人都不悦起来。连本来不站在燕离这一边的，也改变了立场，直接冷笑说道：“我此刻也有跟统帅一样的疑问：怎么统帅在位，援军就不能入城？”

燕离眼看时机成熟，当即笑道：“诸位远道而来辛苦了，我们正要商议军务，还是回避一下的好。来人，把客人带下去休息。”

几个剑庭弟子冲进来，不善地盯着唐天棋。

唐天棋冷冷地看了一眼燕离，然后转向黄守一，压住胸膛滚烫的情绪，“黄长老给个话，这罢免状何时宣读？”

黄守一也瞟了燕离一眼，淡淡说道：“龙烈失守之时。”

“好好好！”唐天棋怒极反笑，“我倒要看看，你们如何守住魔族的进攻！”说毕拂袖而去。

燕离向黄守一微一点头，“多谢。”

黄守一道：“燕小儿，我们已经为你赌上龙烈城了，你到底在计划什么，现在就给我们讲清楚！”

燕离笑道：“时机到了，诸位自然就明白，不须口述的。”

黄守一沉下了脸，“到这时刻你还要藏着掖着？罢了，你是统帅，我只看结果！魔族即将来攻，你是统帅，总要出个章程来吧？”

燕离笑道：“不急，我有一个客人快到了。他可能会比较怕生，看到诸位在场，是不会现身的。”

黄守一气结，合着自己把他保住，却连商讨“大事”的旁听资格也没有，当下闷闷丢下一句“你最好有把握”，然后气咻咻地走了。

众人见大长老都走了，也纷纷离去。

袁千泉盯着燕离旁边桌案上的乾坤戒，有些不甘，有些后悔没看里面的内容，否则至少能知道大长老与其他人发生变化的原因。

“袁长老还有事？”燕离道。

“没，没事了”袁千泉回过神来，心不在焉地应着，走到门口，还顺便把门给关上。他站在门外看了看，天色将晚，斜阳的光已很微弱了。他先假装远离，在半途暗暗掐个诀，把气息与身形都隐去，然后折返回来，跃到了屋顶上，小心翼翼地掀开一片瓦看下去。

所谓的“客人”似乎还没到，燕离坐在原来的位置瞑目养神。

我便瞧瞧你所谓的客人是谁！

袁千泉暗暗打定主意要搞清楚燕离玩什么花样，便沉住气等待着。约莫过去半个多时辰， 天光已全暗下来，他突然听到一声“来了”，顿时抖擞精神探出神识去，果然察觉到一个黑影落在屋顶上，看身形似乎是个女子。他发现女子的目光相当敏锐，在自己的藏身地扫了几眼，虽然没被发现，但也让他心惊胆战。

女子翻身下去，从窗台闪入小厅，在燕离面前单膝点地，没说什么，只是把一个乾坤袋递给过去。

袁千泉见那乾坤袋没什么特别，便仔细地打量着女子，心中忽然一惊：“无双杀手！难道燕子坞的人都来了？”

女子忽然道：“公子，为什么不让燕子坞的人来帮您。”

燕离探查着乾坤袋，一面摇头道：“这是九大道统的事，没道理让燕子坞掺和进来。再说人界不太平，你们要是都来了，龙令城转眼就会易主。好了，你再帮我办一件事，就可以回去了。”

女子道：“夫人吩咐我留下，保护您的安全。”

燕离道：“你听我还是听夫人的？”

“听您的。”女子道。

“那就是了。”燕离翻手取出一颗龙眼大小的球状宝具，递给了女子。

女子接着，会意过来，再次上到屋顶，就在袁千泉附近蹲下，也掀开一片瓦，把球状宝具对准了燕离所在的位置。

袁千泉只觉莫名其妙，不知燕离到底要做什么。他心情忐忑不敢动，生怕被女子发现了踪迹，堂堂道庭的长老偷窥剑庭的弟子，若是传出去，那可真是把脸丢到家了。

接下来几个时辰转眼溜走，清辉已从明亮到变淡，从远处刮来的夜风，隐隐带着些熟悉的恶臭，袁千泉知道，那是魔人丧鬼身上特有的体味。闻见这味道，他便知道，魔族大军到底还是攻来了。曾经无比厌恶的味道，此刻闻起来竟是如此的香甜。

他看着燕离的神色渐渐冷沉，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茶案，心情变得十分快意。看来所谓的客人并没有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出现，所以他的计划失败了。

没有多久，就有一个探子来到了小厅门前，用着低沉的嗓音道：“启禀统帅，魔族大军集结完毕，已到二十里外。”

“我知道了。”燕离道。

袁千泉仔细盯着燕离，期望从他脸上发现到烦躁或者惊慌，但是二者都没有。他忽然察觉到那斥候没有离去，仍然站在小厅的门前。

“还有何事？一起报来。”燕离自然也发现了。

那探子却把门推开，缓步走进去，袁千泉看到那探子的面容，心中一下子掀起了惊涛骇浪。“怎么是他？难道燕小儿果真是魔族卧底？”

“你是魔族？”燕离有些惊讶。

袁千泉一下子糊涂了，看燕离这表现，似乎并不认识来人。

来人爽朗笑道：“燕十方燕大侠，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正式的会面。我叫叶秋池。”

燕离眯眼道：“居然是你。你敢到我这里来，就不怕走不出去？”

叶秋池笑道：“魔族大军已然压境，燕大侠难道不希望多一个朋友？”

燕离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自然没错，可是我凭什么相信你？”叶秋池道：“如果不是我设计，你怎么会有机会跟我的师姐共度春宵？也正因为此，我跟师姐已经结下不可化解的仇怨。她若得势，必杀我而后快。这样说罢，想要对付你的远不止魔族，如果你不争取一个盟友，龙烈城必然不保，你这个统帅也做不久了。”

燕离道：“哦？那么叶兄有何教我？”他隔空御使一张椅子移到叶秋池身后，表达了诚意。

叶秋池也不客气，自然地坐下来，“师姐不在的这些年，我暗中培植了不少的亲信。现在跟随她作战的有一半以上是我的人。我不但可以轻易获取他们的作战计划，还能在关键时刻，让你们轻而易举的获胜。”

燕离道：“叶兄应该知道赌约的事情。”

叶秋池笑道：“当然，蚩尤全域，尽都归你。”

燕离也笑起来道：“那就好说。不过，无端受着这样天大便宜，心中岂非难安？叶兄需要我做什么呢？”

叶秋池还是笑着，只是眼神里忽然就没有了一丝温度，轻描淡写地说道：“我要李红妆不能活着回到魔界。”

燕离道：“你就这么样恨她？”

“恨她？”叶秋池摇着头呢喃道：“不，我不恨她，反而尊敬她，爱慕她，但是魔君之位只有一个。我背负着整个族群的希望，我从来不被允许失败。”

燕离道：“具体怎样做？”

叶秋池道：“具体的，我会派人通知你。”说着丢给燕离一个信封，“为表诚意，这是李红妆今晚的进攻计划，你可以派兵逐一破之，我的人也会配合你”最后一个字落下时，人已消失不见。

燕离看过了里面的内容，笑了一笑，大声喊道：“来人！”

院子外面的守卫听到，连忙跑进来。

“传我命令，打开城门，全军出击！”

命令下达不到一刻钟，早已整备好的军队就做好了出击的准备。

城楼上，黄守一陶谦等人聚在燕离身旁，各自神色都还存着狐疑。

燕离没有给他们问询的机会，而是把命令一个一个指派下去，然后轮到了袁千泉，他没有急着分派，而是微笑说道：“袁长老，你渴望过胜利吗？”

袁千泉没办法在目睹了那样的事后还能保持平静。毕竟这也算是跟魔族“勾结”的铁证了。只是受益者是九大一方。他不知道该不该讲出来，所以心思很乱，冷不丁被燕离这么一问，有些反应不过来，“啊？什么？”

燕离指了指城楼上下的人，无论是修行者还是普通人，在得知联军要主动迎战魔族后，都表现得十分积极且热血沸腾，从他们的神情就能看出来。“魔族还是该回到魔界去好一些，袁长老以为呢？”

袁千泉已经反应过来了，并且终于明白，从一开始，燕离就知道他在偷窥，所以让无双杀手用留影球记录下他跟叶秋池的会面，防止自己的污蔑。他一面有些气愤燕离的小人之心，又对对方没有拆穿自己偷窥而感激，心情不知为何十分的矛盾。

把魔族打回去，不管过程怎样，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体内的血液似乎急速涌动起来，这让他的脸发起了红光。这个时候，刚补回去的门牙似乎隐隐作痛，只是这痛，却被沸腾起来的热血给掩埋。

“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