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已过。
永宁城外约莫两里的一处缓坡之上,数十名水西将校簇拥着高居于战马之上的安邦彦,脸色极为难看。
约莫在小半个时辰前,他们水西狼兵的精锐便已然先后攀上了永宁城头,作为杀手锏的\"回回炮\"也已然上阵。
战场中的一切,都与安邦彦的计划如出一辙,眼前的这座边陲小城,是无论如何也挡不住他麾下如狼似虎的水西狼兵。
只是让安邦彦有些措手不及的是,任凭其麾下狼兵前仆后继,又有\"回回炮\"从后方压阵,但永宁城头的官兵们仍是没有露出丝毫溃败的迹象。
随着时间的流逝,城头官兵本就不算厚实的防线已是肉眼可见的\"稀薄\"了不少,但这些官兵用血肉之躯铸就的防线仍是固若金汤。
又是两炷香的功夫过去了,他们水西大军仍是没有彻底拿下永宁城头,仍有不少官兵凭借着城头狭窄的地形优势在做困兽犹斗,城外的\"回回炮\"也在永宁城火炮的攻势下化为了灰烬...
\"大长老,\"沉默少许,近些时日在族中地位与日俱增的安宣便是吞咽了一口唾沫,略带迟疑的开口。
早在天色尚未完全大亮的时候,他们水西大军便是兵临永宁城下,战事已然持续了好几个时辰。
相比较昨日的\"浅尝辄止\",今日大军的伤亡已然扩大了几倍,盾车及攻城云梯也是消耗殆尽。
放眼瞧去,永宁城外入目尽是他们水西狼兵的尸首,而永宁城头也出现了不少青壮的影子。
虽然知晓城中的官兵们已是到了强弩之末,但谁也不知晓这些官兵们究竟能够坚持到什么程度。
更加要命的是,尽管战事已是到了白热化的程度,但永宁城头的日月军旗仍是屹立不倒。
\"再等等。\"
兴许是知晓安宣心中所想,始终沉默不语的安邦彦便是有些疲惫的开口,虽然声音不算洪亮,但却充斥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味道。
\"是。\"
见安邦彦这般言说,安宣只好将已然涌至喉咙的话语重新咽了回去,一脸忧心的盯着血污一片的正面战场,心中第一次产生了些许疑问。
他们水西大军真的能够拿下眼前这座边陲小城吗?
须知,眼前这永宁城甚至都不及前段时间被他们攻克的\"毕节城\"那般宏伟,却依然让他们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
永宁尚且如此,那巍峨数倍不止的成都府又该如何去打?偌大的川中,当真有他们水西夷人的立足之处吗?
\"阿爸,\"又是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一向与安宣势如水火的安武功也是面色灰败的开口:\"永宁城中已是许久没有黑烟升起了...\"
依着此前\"内应\"提前传出来的消息,他们会在局势最为关键的时候点燃黑烟,并且在城中制造麻烦,吸引城中官兵的注意力,直到战事结束。
但眼下永宁城中非但毫无动静,城中青壮也是涌现了城头,很明显,由城中\"内应\"制造麻烦的计划失败了。
\"我知道。\"
安邦彦的面色仍是毫无波澜,但其声音中的疲惫却是愈发明显,眉眼之间也是涌现了些许挣扎之色。
为了筹备眼前这场攻势,他足足蛰伏了将近七年的时间,若是就此退军,就算能够在官兵的围剿下\"全身而退\",成功回到水西祖地,只怕也会被族中那头野心勃勃的狼崽子夺了权,日后再无卷土重来之日。
毕竟年龄的增长,水西宣威使\"安位\"已然逐渐表现出了对自己大权在握的不满。
\"阿爸,\"见安邦彦仍是不为所动,安武功先是犹豫了一下,随后又紧接着说道:\"日头已是逐渐有些西沉,今日拿下这永宁城的可能性怕是不大了。\"
\"并且儿郎们的损伤也有些大了...\"
后续的话,安武功并没有说完,因为安邦彦那犹如鹰隼的目光已是猛然瞧向了他。
终究是积威多年,尽管心中已是萌生了退意,但安武功仍是不敢托之于口,只是怔怔的望着自己的父亲。
与安武功相比,安宣倒是显得没有那么多忌惮,稍作犹豫之后,便是紧接着说道:\"大长老,芒部土司及乌撒土司的狼兵已然在路上,不日便至。\"
\"我大军倒不如暂行退回到毕节城休整,待到援军抵达之后,再行攻城?\"
闻言,安邦彦本是波澜不惊的脸上终是泛起了一抹涟漪,高居于战马之上的身躯也是微微颤抖着。
他内心甚至,无论是镇雄府的芒部土司亦或者与他同出一脉的乌撒府安孝良心中均是存着\"坐山观虎斗\"的心思,倘若其大军伤亡过大,这些人非但不会提供任何帮助,只怕还会主动投向明廷的怀抱,借以瓜分他们水西土司的领地。
但自己长子所说也不无道理,儿郎们的损伤实在是太大了,若非军中的战鼓一刻都不曾停歇,儿郎们也没有喘息之机,只怕战场中的狼兵们早就萌生退意了。
\"传令,鸣金收兵!\"
\"我大军退守毕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