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穹顶低垂,稀薄的晨雾于波涛汹涌的海域上升腾而起,笼罩在毗邻海域的泉州府城上方。
这个时节,纵然是干涸少雨的北直隶也会有些湿意,遑论是东南沿海地区。
府城五里之外的码头上,福建巡抚南居益不顾城中文武官员及两广总督胡应台的阻拦,于诸多士卒的簇拥下,执拗的登上了居中的舰船。
经过近些时日的"对峙",泉州城中的官员们倒是也知晓了与海域上虎视眈眈的红夷人所在驻地。
谁也没有料到,被废弃数十年之久的浯屿岛竟会被红夷人"废物利用",被其占据。
好在这浯屿岛与昔年被红夷人占据的澎湖岛相比,占地更为狭小,并不足以允许红夷人从岛上修筑防御工事。
只要在今日与红夷人的战事中取胜,南居益便有足够的把握,将这些觊觎大明许久的红夷人尽数驱逐出大明周边的海域,甚至还能顺势震慑盘旋在澳门多年的佛郎机人。
说起这佛郎机人,虽然早在万历年间便来到了大明,并且与横行霸道的红夷人所不同,其态度极其"谦卑",并主动结交朝野中的官员,取得了在澳门行商的资格,甚至还在朝廷研制"红夷大炮"的过程中发挥了不可或缺的作用。
但从本质上来说,佛郎机人与红夷人一样,都是觊觎大明的财富,并借助澳门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开展海上贸易。
并且在佛朗机人十数年如一日的经略下,澳门各地都被修建起了易守难攻的堡垒,几乎沦为了佛朗人的囊中之物。
如若不是当今天子继位,大力整饬军备,并授意两广总督胡应台于澳门屯兵,只怕朝廷对于澳门已然没有半点掌控力可言。
故此,今日这场海战并不仅仅是朝廷与红夷人之间的"利益角逐"这般简单,背后还有诸多暗流涌动。
南居益甚至敢笃定,只要今日红夷人取胜,一向对大明毕恭毕敬的佛郎机人便会顺势提出更多过分的要求。
码头外,近千名蓄势待发的水师官兵们立于雄伟的战船之上,默默擦拭着身旁的火炮,等候着上官的军令。
在昨日福建巡抚南居益下达军令之后,早已准备多时的物资便被源源不断的运抵装船,更有十余艘战船先行开拔,与海域上的红夷战船对峙,以免其抢先一步动手。
稍远些的海平面上,曾经繁华喧嚣的"百舸争流"的场景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数十艘壮巍峨的战船,明黄色的日月军旗正在海风的吹拂下,于空中猎猎作响。
"扬帆,启航!"
深吸了一口气,朝着前来送行的诸多袍泽挥了挥手之后,已是套上一身甲胄的福建巡抚南居益便是果断的收回目光,一脸坚决的朝着身旁的广东总兵沈寿崇吩咐道。
在过去的几年中,他倒是也知晓这些所谓的"红夷人"大多来自数千里之外的"荷兰",造船业高度发达。
大明当下军中最为犀利的"红夷大炮",起初便是由红夷战船上所装载的火炮放置而来。
经由军器局的能臣干吏们不断改进之后,方才有了如今的威势,但在"造船"之道上,大明还是落后荷兰人不少。
不过好在己方"人多势众",今日除了自己亲手整饬的福建水师之外,还有远道而来的"广东水师",两者加起来足有上百艘千五百料以上的战船。
"遵令!"
等待多时的广东总兵沈寿崇闻言便是赶忙点头称是,随后忙不迭的朝着不远处的传讯兵及旗手们挥了挥手。
他的父亲沈有容曾在闽浙地区作战多年,长期与日本倭寇及红夷人作战,斩获无数功勋。
今日,他沈寿崇便要子承父业,完成自己父亲毕生之梦想,将野心勃勃的红夷人尽数驱逐出大明周边海域。
不多时,在码头上诸多文武官员的目送下,停靠在泉州码头的诸多战船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战鼓声终是缓缓驶离船坞,便朝着浯屿岛所在的方向而去。
...
...
海面上的雾气愈发浓郁。
距离泉州府约莫百余里的浯屿岛附近,荷兰总督普特曼斯早已换上甲胄,并登上了一艘舰船,举目眺望着数里之外的大明战船。
一夜过去了,傲然立于数里之外海域上的大明战船数量增加了一倍有余,足有二十多艘。
尽管相比较己方的"遮天蔽日",远处大明的船队仍是相形见绌,但普特曼斯的脸上却满是凝重之色。
归根结底,此地终究是大明的地盘。
只要今日无法彻底击溃大明船队,他普特曼斯都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还会将总公司在东南亚的图谋尽数葬送。
想到这里,普特曼斯心中便是隐隐有些后悔,暗恨自己昨日在彼得的"蛊惑"之下,一时头昏脑热,做出了整军备战的决定。
此时再想后悔,倒是有些迟了。
呼。
一阵海风吹过,戒备森严的战船上响起了军旗烈烈作响的声音,也将普特曼斯的思绪重新拉回到了现实之中。
将近半个月的对峙,不但令麾下士卒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