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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府,姑臧城,刺史行辕。
长史王融、参军孟畅见到张镇所发文告,持之入府,来报刺史。
张轨视其文告,虽中风不能语,智力无碍,乃亲撰檄文,宣于州众:某在凉州八年,不能安定地方,又值中州叛军作乱,秦陇危急。且兼身患重病,命在旦夕,故早已考虑隐退,以此位委让贤者。只是职位所在,责任重大,不便匆忙行事而已。不料今有人无端兴变,此实不知某之心也。某视离凉州贵地而去,如除脚上之履耳。
写毕,对王融说道:请长史将此檄布发于州中,使州人皆知我心;某即刻亲写致仕请老奏疏,请主簿尉髦持疏进京上表天子。
又将管家唤至近前:速令家人准备车马,我将回原籍宜阳,养老去矣。
王融、孟畅见刺史如此谦让,不由义愤填膺。王融便将张镇文告扯得粉碎,掷于地上;孟畅复用又脚踩之,昂然谏道:明公岂可因小人乱语,便生退悔之心!今晋室多变,人民涂炭,实在依仗明公安抚西方,百姓方得这许多年安居乐业。张镇兄弟胆敢放肆作乱,公应宣其罪行,诛杀叛党,岂能成全此辈野心哉!
张轨闻听此言,不由默然。
王融见主公不再坚持己见,于是叩辞出府,召集部将齐聚,下令各领部兵,实行戒严。
武威太守张琠遣子张坦快马奔赴京师,上表朝廷:昔魏尚安抚边疆反获大罪,赵充国尽忠报国反遭贬黜,前代史鉴未远。顺阳吏民怀念太守刘陶,致自愿为其守墓者多达千人。张轨刺史治理凉州,犹慈母抚育赤子;凉州百姓爱戴张轨,如旱苗迎得甘雨。闻朝廷听信流言,欲更换凉州刺史,民皆惊悚,如丧父母。且今戎夷胡人扰乱华夏,不宜轻于更替,搔动一方。唯此上言,望陛下审慎为之。
天子览奏,又问张坦凉州实情,遂收回替代张轨刺史之诏,复令其讨伐叛贼。
张坦得了圣旨,快马回到武威,归报其父。张琠大喜,连夜直入姑臧,来见张轨宣旨。
张轨接承天子诏旨,心神安定,遂命其子张寔为中督护,率兵讨伐张镇。又遣张镇外甥、太府主簿令狐亚为使,前往劝导张镇。
令狐亚领命,遂来劝张镇:舅公何不审时度势,看清成败安危,妄自行事?张公在凉州德高望重,兵马如云,譬如烈火熊熊燃烧,公等却待江汉之水以浇灭之;溺于洪流,望越地之人来救,岂非鞭长莫及。今张公数万大军已兵临城下,惟有诚心归顺,方使亲人平安,延续门户,保全家族!
张镇闻罢,痛哭流涕道:子言是也,某为他人所误耳!
于是便将罪名加到功曹鲁连身上,将其斩首,向张寔投降谢罪。
张寔见张镇主动投降,随即率部南进,讨伐曹祛,驱其远逃。
张轨闻说张镇降伏,曹祛远逃,于是设祭于南郊,谢天子洪恩,大赦凉州。命令张寔率尹员、宋配二将,领步骑三万余众讨伐曹祛;另派从事田迥、王丰率八百骑兵,从姑臧西南出石驴,占据长宁。
曹祛闻报凉州兵马来伐,急派麹晁在黄阪设防,抵抗张寔大军。
张寔从隐秘小道通过浩亹,与曹祛交战于破羌,大败之,擒其本人及部将以回。张轨遂令斩杀曹祛,及其牙门将田嚣,凉州之叛复平。
便在此时,哨马来报:京师洛阳被汉军围攻,朝廷危在旦夕!
张轨闻报大惊,于是下令:派治中张阆送五千义兵,及郡国秀才孝廉、赋税账簿、器甲土产交付京师,以为勤王资用。参军杜勋随行,进献朝廷良马五百匹、毯布三万匹,给付军用以抗贼兵。命主管吏详察凉州高洁退隐之士,高才硕学著述经史者,为国为君临危不惧杀身殉义者,忠心进谏因而获罪者,交涉应对使民避免祸患者,武勇机智为世排除灾难者,奸谄误主陷害忠贤者等等,皆以文状呈报州府,各依其功过赏罚。
凉州父老闻之,莫不弹冠庆贺。
晋怀帝收到五千义兵及许多物资,大为感动,遂拜张轨为镇西将军、都督陇右诸军事,封霸城侯;继而又升为车骑将军、开府辟如、仪同三司。
授封文书未达凉州,而王弥大兵已临洛阳。
张轨接到哨探连环急报,又派将军张斐、北宫纯、郭敷等人,率精锐骑兵五千,急驰援保卫京师。及至京师陷落,张斐等皆被贼军杀害。
永嘉之祸既成,中州人纷纷逃到凉州避难。张轨遂分割武威一部分设立武兴郡,又分西平郡界置晋兴郡,以收容流民。因闻张斐、北宫纯、郭敷等诸将没于王事,张轨大为悲痛,乃令大出府库,重恤阵亡将士家属,亲为之设祭东郊,招魂以归。
太府主簿马鲂向张轨进言:今四海动荡,晋军皆亡,惟余凉州精锐。明公若率凉州之兵直捣平阳,必将所向披靡,有征无战。不知明公何所担心,见义而不为耶?
张轨闻谏,以手指心,在纸上写道:此亦某之所欲为之事也。
于是下令阖州练兵备战,打算倾一州之力,择机进攻平阳,以救怀帝。
此后不久,秦王司马邺进入关中,驻陛长安。
张轨闻报,迅速传檄关中:主上遇险,流落贼营;普天分崩,举国丧气。今秦王邺天资卓越,圣明仁德,神机武断,以应天时。世祖之孙中,秦王今为长者。凡我大晋之人,食粮之民,占卜取卦克期效忠,光明险恶同心同步。应选择吉日,奉尊秦王登基继位。今派前锋督护宋配,率步骑兵二万,直抵长安护卫天子,击退左右之敌。西中郎将张寔,率中军三万,武威太守张琠率胡骑二万,络绎进发,于仲秋在临晋会师!
檄文到处,应声如响。
秦州刺史裴苞、东羌校尉贯与占据险要,发檄与朝廷断绝往来,张轨令宋配率兵讨伐。
曹祛余党麹儒等威逼前福禄令麹恪为主,逮捕太守赵彝,与裴苞相为呼应。张轨檄令张寔回师讨伐,斩杀麹儒;复命左督护阴预与裴苞战于陕西,亦大败之。
裴苞势穷,率残部逃到桑凶坞。
永嘉七年,太子司马邺继位为晋愍帝,并升张轨为司空,张轨再次坚辞不受。建兴二年,晋愍帝再拜张轨为侍中、太尉、凉州牧、西平公,张轨又坚决辞谢。
建兴二年五月,张轨卧病不起,临终遗言:凉州文武将佐皆应各尽忠义,务必安抚百姓,上报国家,下安家室。我死之后,诸公善自辅助我儿安逊,听从朝廷旨意,休负某之重托。
又上表朝廷,请立其子张寔为世子。五月己丑日,张轨去世,终年六十,葬于建陵。
朝廷甚为悲悯,下诏追赠侍中、太尉,谥号为武公,亦作武穆公。
张轨既亡,其亲信部将遂拥立其长子张寔,继任凉州牧之职。晋愍帝下诏,授任张寔为持节、都督凉州诸军事、西中郎将、凉州刺史、领护羌校尉、西平公。
建兴三年冬,上军士张冰在兰池中偶得一方玺印,上有古篆,献于刺史。张寔令幕僚识之,乃“皇帝玺”三字。僚属及部将俱大喜,上表称贺,即劝张寔即天子位。
张寔说道:孤世代仕晋,先父屡有大功于国,终生不闻此篡逆之言。孤向读史,亦常常恼恨袁本初举印向肘之事。诸君却为此论,是何言哉!
于是令将玺印送往长安,献于愍帝。
建兴四年八月,刘曜进逼长安。愍帝将出城投降刘曜之前,下密诏给张寔。诏书略曰:
国运困厄,祸临晋室,京城倾陷,先帝亡于贼朝。朕漂泊于宛许,奄至旧都,群臣因朝廷无主,归之于朕,于是以幼冲而身居王公之上。自登帝位,至今四年,不能剪除巨寇以拯危难,致黎民频遭苦难,皆因朕之不明所致也。羯贼刘聪僭称帝号,祸害先帝,肆意残杀藩王,深念仇恨耻辱,每枕戈待旦。刘曜从去岁九月率其蚁众,乘虚入侵,劫羌胡为质,攻陷北地。麹允统军于外,全军大败,贼侵逼京城,矢集内宫。胡崧等虽赴国难,终无成效,则被重围,外兵不至,粮尽人困,则为贼虏。上愧天灵,下辱祖宗。卿世代忠贞,功勋卓著于西夏,四海仰望,乃朕之所依。今宜进为大都督、凉州牧、侍中、司空,秉承帝旨见机行事。琅邪王司马睿乃宗室亲贤,远在江南。今朝廷亡,社稷危,朕已诏告琅邪王,及时代理帝位。诚望阁下协助,共度国难。若卿能不忘主上,宗庙则依赖卿也。来日朕当出降,故夜召公卿交代后事,秘遣黄门郎史淑、侍御史王冲持诏拜授。临降寄予重命,望公奋勉!
张寔览诏,率群臣望北而拜,伏地大哭。
于是升帐聚将,下达命令:遣太府司马韩璞、灭寇将军田齐、抚戎将军张阆、前锋督护阴预四将,率步骑精兵一万,东赴国难;命讨虏将军陈安、上故太守贾骞、陇西太守吴绍,各率郡兵,为韩璞前驱。公等宜团结一致,勿使相互背离之信,传至孤之耳中。
诸将跪领训诫,盟誓允诺。
张寔同时写书,遣使寄予南阳王司马保道:某今遣韩璞等人击讨贼军,殿下诸部宜皆从彼号令,以便合力击贼。
韩璞于是引军东出,驻兵于南安。
凉州诸羌皆受汉主重贿,各出兵阻断凉州军退路。相持百余日,凉州军粮草弓矢竭尽。韩璞遂杀驾车牛马以犒劳士卒,激励诸将士气,然后命全军击鼓呐喊,进兵决战。
金城太守部将张阆率军赶到,两路夹击,遂大败贼军,斩首数千人。
建兴六年三月,焦崧、陈安引军进逼上邽,与刘曜大战,雍秦之民十之八九死于战乱。南阳王司马保向张寔告急,张寔即任金城太守窦涛为轻车将军,率威远将军宋毅,及和苞、张阆、宋辑、辛韬、张选、董广诸将,率步骑兵两万赴援。
军队进驻新阳,晋愍帝驾崩消息传来,窦涛等无奈退军,还保凉州。张寔与凉州众官遂穿孝服举哀,复聚哭告哀三日,整束西凉之兵,欲誓师东征,与愍帝报仇,复兴晋室。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张轨父子往事叙罢,书接前文。
闪回结束。正在凉州厉兵秣马之时,幽州刺史段匹磾及并州刺史刘琨联名书至,请张寔举凉州之兵东攻长安,以分赵汉刘曜、石勒之势,共复晋室。
张寔慨然应允,厚待来使,写了回书,令其归报段、刘二公,约期分进合击汉军。
幽州使节大喜拜辞,潜从小道还归幽州。虽然千般小心,万般谨慎,乃不想偷渡渭河之时,仍被汉兵擒捉。汉军搜得凉州刺史书信,知道是幽州间谍,擒献于汉帝刘曜。
汉昭武帝览张寔回书,勃然大怒,令将使节斩首,遂部署兵马,扼守凉州东来关隘,增兵益守,断绝关中与山东要道。
早有凉州探马得知,急飞马回报凉州牧:幽州使被杀,汉军绝道,重兵把关!
张寔料是泄漏军机,只得按兵不动,同时派出数路细作往来侦探,以待时机而进。
破羌都尉张诜向张寔进言:愍帝被害,南阳王司马保兵驻上邽,忘却天子被掳之莫大耻辱,而欲自称帝号。上天不授图谶符命,其德亦不足顺应民意,终非济时救难之人。今有晋王司马睿德才兼备,亲近藩臣,乃先帝明诏依靠属意之人。若依愚下之计,明公宜上表称颂圣德,劝晋王登即帝位,传檄各镇;再附书于相府,使丞相王导檄告天下诸侯,则南阳王妄念自息,未集之党徒则亦必自散,转而聚于晋王麾下矣。
张寔听从其议,于是发檄天下,推晋王司马睿为皇帝,并派牙门将蔡忠奉表章到建邺,进劝司马睿即天子之位。
檄文所到之处,各镇诸侯无不踊跃以应,附议奏疏如雪片般呈报建邺。
建兴六年三月,司马睿接受诸侯公推,在建邺即皇帝位,年号太兴,史称东晋元帝。
张寔虽喜司马睿承即皇帝大位,但因思愍帝崩不逾岁,闻说建康于今岁便即改元,于是大为不悦,便不奉太兴年号,仍称西晋建兴六年。
镜头转换,陇西上邽。
司马睿称帝消息报至上邽,司马保见被晋王司马睿占了先机,称帝野心不能得逞,不由大恨张寔。遂于次年自称晋王,改元建康,自行设置百官,不向元帝司马睿称臣。
字幕:司马保,字景度,曾祖宣帝司马懿四弟东武城侯司马馗,祖高密文献王司马泰,父南阳王司马模,叔父东海王司马越。颇有文采,喜好著述,初为南阳国世子。因晋怀帝司马炽被虏,父亲司马模战败被杀,司马保便继承南阳王爵位。
建兴元年,愍帝司马邺任命司马保为大都督、侍中、都督陕西诸军事,进位相国。
不久,凉州讨虏将军陈安来投,司马保极为宠厚,令其统精兵千余去伐羌人。
部将张春妒忌不容,诬陷陈安有异心,请求诛除,司马保不听。张春乃以刺客杀陈安,陈安受伤,逃归陇城。
至晋愍帝被俘,晋朝帝位虚悬,司马保与司马睿争立,失了先机,只得自称晋王。
陈安闻此,便自称秦州刺史,转而投降赵汉。
当时上邽发生严重饥荒,士民困迫,张春护送司马保前往南安祁山。
陈安闻讯,记恨前番无端被刺之仇,遂引兵前来截杀司马保。
张寔闻报,因恨陈安反复无常,于是复遣韩璞率步骑五千,前往救援司马保。陈安战败,退守绵诸,司马保回至上邽。
字幕:赵汉大兴三年正月,前赵汉帝刘曜率军进攻陈仓。
司马保遣部将王连迎敌,王连不敌刘曜,战死城下,副将杨曼逃奔南氐。刘曜进而攻取草壁,路松等将多逃往陇城。刘曜又攻取阴密,司马保恐惧,奔往桑城。
张春奉司马保逃奔凉州,张寔遣部将阴监带兵迎接,名为护卫,实为不欲令其入境。
闰三月,司马保部将张春、杨次和别将杨韬不和,劝说司马保杀死杨韬,并请攻打陈安,司马保皆不听从。当年五月,张春便与杨次发动叛乱,终于囚杀司马保。
可叹司马保寿终时年仅二十七岁,司马氏江北宗室至此殆尽。
张春既杀司马保,复立宗室子弟司马瞻为王世子,自称大将军。于是司马保部众离散,逃奔凉州者多达万余人。
陈安闻说司马保已死,上表汉主刘曜,请求借兵征讨司马瞻、张春等人,替赵汉朝廷经略雍凉二州。
刘曜准其奏请,遂命陈安为大将军,进攻司马瞻、张春。
陈安仗其武勇,一战大败晋兵,擒杀司马,张春逃奔枹罕。陈安复擒扬次,在司马保灵柩前斩首,以祭晋王;复以天子礼将司马保葬于上邽,谥号元王。
镜头转换,按下凉州,复表幽州。
段匹磾与刘琨驻军蓟州,久候凉州兵不至,后闻信使被刘曜擒杀,亦自无可奈何,只得延挨岁月,以待时变再起。
晋元帝太兴元年正月,辽西公段疾陆眷病亡于令支。因其子幼小,叔父段涉复辰便自立为王,统领其兄部众。
段匹磾闻之,即领刘琨之子刘群,由蓟州前往令支奔丧。
段末波闻说段匹磾将至,遂扬言于部众:段匹磾此来,是欲篡位也。
部众尽信其言,段涉复辰亦有耳闻,心中半信半疑。段匹磾到达右北平时,段末波唆使段涉复辰发兵阻拦,涉复辰即中其奸计,遣兵往右北平来截杀匹磾。
段末波见国中大兵尽出,乘虚击杀涉复辰,兼并其子弟、党羽,自称单于。既然篡位成功,随即迎战段匹磾,击败匹磾军众,并俘刘群。
段匹磾战败,被迫率领残部,返回蓟州。
段末波厚待刘群,大排盛宴,并于席间以利诱之:贤侄若能致书令尊刘琨,使其诛杀段匹磾,则非但贤侄性命无忧,而且事成之后,便由汝父为幽州刺史。
刘群被逼无奈,只得依从其意修书。
段末波看后,非常满意,遣使送往蓟州。但被门军截获,搜出书信,呈交段匹磾。
段匹磾看罢书信,不动声色,遂命人请刘琨来会,说有要事相商。
当时刘琨寄人篱下,便如当年刘备屯驻新野一般,单独屯兵于征北小城。见幽州刺使派人来请,因不知其内情,且欲问儿子下落,于是只带三五个从人,飞马到蓟州来见段匹磾。
段匹磾见刘琨从容而至,已知其并非父子同谋,于是将刘群之书示之,说道:此必是段末波逼迫令郎所书,弟心中并无怀疑,故此特以此事谕兄。
刘琨览子之书,免冠跣首拜谢道:某自与公既结同盟,惟愿能洗雪国家耻辱,共复晋室。即犬子此书秘密送到我手,某终亦不会因为一子缘故,辜负明公而忘兄弟大义耳。
段匹磾设宴以待,准备宴罢,任其返回驻地。稍顷,段匹磾起身出外更衣。
其弟段叔军跟出,提醒道:我鲜卑人之能有今日这般成就,皆因边民惧我兵众,故尔来投。但现今我等部族内乱,而刘琨声望极高,众民皆仰其名,听其号令。若果刘琨为其亲子之故,起兵支持段末波时,则我等皆死无于葬身之地矣。
段匹磾听罢是言,考虑良久,遂令段叔军引侍卫入室,将刘琨扣押,囚于别院。
刘琨从人见主公被囚,急逃回征北小城,告知刘琨庶长子刘遵,家主被段匹磾执禁。刘遵因而大惧,便与左长史杨桥等人商议,急忙闭门自守。
段匹磾闻其以兵据守,不由大怒,遂引军而往,一战攻破征北,擒刘遵、杨桥而归。
代郡太守辟闾嵩、后将军韩据皆乃刘琨旧部,于是密谋偷袭段匹磾,事情泄露,被段匹磾得知,遂又擒获辟闾嵩、韩据及其党徒,押回蓟州,一并处决。
刘琨在幽并二州素有名望,远近之人闻其被拘押,尽皆愤叹。
东晋权臣王敦因忌妒刘琨名望超过自己,常不自安,闻知此事,即矫元帝司马睿假诏,派人至蓟州密告段匹磾,令其杀掉刘琨。
段匹磾此时尚奉晋室为主,见诏犹豫不决,举棋不定。
早有人将江南来使之事,暗地告知刘琨。刘琨闻说王敦来使,便对其子刘遵说道:王处仲遣使北来而不我告,必是欲来杀我也。死生有命,但恨仇耻不雪,无以下见双亲耳。
言罢,父子相对而泣。
五月初八日,段匹磾意决,称奉诏拘捕刘琨,将其勒死,并杀其子、侄四人。
可叹一代名将,竟中他人离间之计及小人矫诏,死于结义兄弟之手。
镜头闪回,叙说刘琨往事。
刘琨与祖逖一起担任司州主簿,二人感情深厚,不仅常同床而卧,同被而眠,且都有建功立业,为国栋梁之远大抱负。
一次睡至半夜,祖逖听到鸡叫,遂叫醒刘琨道:此非恶声也。
刘琨闻听,一跃而起,与祖逖到屋外舞剑练武。“闻鸡起舞”一词,即源于此。
刘琨善吹胡笳,伶人不及其妙。向有数万匈奴兵围困晋阳,刘琨自思如与敌军硬拼,必然兵败城破,于是严密防守,一面修书请求朝廷援军。
过七天援军还未到达,城内粮草不济,兵士恐慌万状。
刘琨登上城楼,俯眺城外敌营,想起四面楚歌故事,于是下令召集军中会吹胡笳者,皆冲敌营吹起《胡笳五弄》。其曲哀伤凄婉,匈奴兵听后军心骚动。
半夜时分,刘琨再令吹起此曲。匈奴兵怀念家乡,皆泣泪而回,城围遂解。
闪回结束。段匹磾既杀刘琨,从事中郎卢谌、崔悦等刘琨旧部惊骇,急率所部逃奔辽西,依附段末波,并尊奉刘群为主。刘琨余部将佐,则大多投奔石勒。
于是段匹磾势力大减,远不如前,至此悔之不及。
段末波见离间计成,即遣其兄弟引兵潜出令支,前往蓟州进攻段匹磾。
段匹磾不敌,只得弃了蓟州,率部众数千人趁夜逃遁,准备投奔冀州刺史邵续。不料被石勒侦知其踪,遂遣部将石越在盐山截击段匹磾,重创其军。
段匹磾前进不得,只得回头保守蓟州,段末波则趁势自称幽州刺史。段匹磾此时亦如刘琨当初,陷于进退失据之境,只得复寄书于邵续,望与其相互声援,共抗石勒。
字幕:邵续,字嗣祖,魏郡安阳人,散骑侍郎邵乘之子。
镜头闪回,叙述邵续来历。
邵续少时博览群书,精通天文地理,志向远大。早年在成都王司马颖部下任参军,因劝谏司马颖讨伐长沙王司马乂不听,遂到苟晞部下任参军,升沁水县令。后流民大乱,邵续又离开沁水,回乡里安阳募兵数百人,建坞自保。
大司马、幽州都督王浚当政,任命邵续为安抚将军、乐陵太守,屯兵厌次;以邵续子邵乂为督护,驻厌次县治所富平城,以抵御石勒进攻。
邵续到任,收集流散百姓,实行开明政治,周围百姓多来归附。
至幽州失陷,王浚被石勒杀死,厌次便处于四面被围,势孤无援之境。
石勒遂擒邵乂,复使回去招降其父。邵续见儿子被擒,为缓兵之计,以孤立无援为名,假意归附。石勒唯恐有变,复委邵乂为督护,以为人质。
闪回结束,段匹磾信使来到厌次,呈上主公密书。
邵续览书,见段匹磾约己降晋,同抗石勒,于是毅然从之,亲写回书,遣来使回报蓟州。
部下诸将大惊,一齐谏道:主公如此行事,则公子休矣。
邵续哭道:某为晋国臣子,自当为国献身,怎能因惜一子,而为国家叛臣哉!
于是不听众将劝谏,即发檄文断绝石勒,宣布归顺东晋。
石勒闻报大怒,果然立杀邵乂。邵续知道石勒必来相攻,于是一面向段匹磾求援,一面加紧修筑城池,巩固工事。
段匹磾见到邵续檄文大喜,遂派侄子段文鸯前往富平城救援。
段文鸯乃段氏鲜卑族人中第一员猛将,因羡慕西晋大将文鸯之勇,故借其名自谓。
即奉叔父之命,遂引三千精骑而出蓟城,来救厌次。
鲜卑骑兵未到,石勒已率八千骑兵包围富平城,拼力攻打。邵续率部将登上城楼,日夜督战,石勒久攻不下。
正在危殆之际,城外金鼓大震,号角连天,段文鸯率鲜卑骑兵及时赶到。石勒一向畏惧鲜卑骑兵,又闻说是名将段文鸯亲率军到,于是放弃进攻,向东逃走。
邵续见救军到来,遂大开城门,与文鸯追讨石勒,直到安陵,终未追及。
段文鸯则擒杀石勒营中官员三千多家,劫掠常山二千家而回,邵续自回富平防守。
太兴二年四月,石勒养成气势,遣部将孔苌从襄国杀回,攻取幽州诸郡。孔苌乃石勒心腹爪牙大将,奉令率军,鼓勇而来。
段匹磾屡战不敌,部下士众逃散过半。欲移军保守上谷,代王拓跋郁律不令其近境;欲归幽州,段末波不纳,且遣将引军追击。此时故国都不得回,只得丢弃妻儿,与文鸯等诸将率部逃奔乐陵,依附邵续。
邵续闻说段匹磾来投,急率部下文武接出城外,请入乐陵府衙,叙礼献茶。
段匹磾含愧再拜:某因仰慕明公大义,愿从公共扶晋室,自不量力,屡败于石勒。复又遭同族欺凌,致使家道破败,狼狈来投明公。公若不忘旧约,请与某报仇,同击段末波,复夺幽州。未知公可允否?
邵续慷慨道:前番富平之危,全赖令侄文鸯解之。今段公遇难,某敢不竭力相助!
于是便令段匹磾在乐陵歇马数日,遣部将引兵五千,随文鸯出城,北击幽州。
段末波遣将来迎,不敌文鸯勇猛,接连大败六阵,退回幽州,闭门不出。
前线捷报传到乐陵,邵续大喜,便欲大起城中之兵,往攻幽州。
正在这时,门军入报:晋天子遣使到来,称有圣旨传达,请将军拜诏。
邵续急令:诸公随我出迎天使!
于是迎入天使,请其南面而立,自率群僚北面跪拜,山呼万岁。
天使宣诏:奉天承运,大晋天子诏曰,今有流民渠帅徐龛据泰山反叛,自称安北将军、兖州刺史,驱众劫掠济岱,攻破东莞(今山东沂水,非广州之东莞)。诏遣太子左卫率羊鉴兼任征虏将军,统领建威将军蔡豹、武威将军侯礼、临淮太守刘遐,率兵平叛。诏升邵续为代理冀州刺史,速派兵相助朝廷大军,自北向南夹击,征讨徐龛。钦此!
邵续再拜接诏,送走天使,命部从将段匹磾从乐陵请来,与其商议:帝旨既下,违拗不得。不如召回段文鸯,使其跟随都督羊鉴往征徐龛流民。待其得胜而回,再征幽州不迟。
段匹磾:既是天子圣旨,你我身为臣下,敢不从命。
邵续大喜,遂遣使持招,发往幽州大营,敕命段文鸯为先锋,回军南下东莞。
段文鸯领命,只得撤了幽州之围,引军向南。行军数日,遇敌于檀丘,只经一个回合,便即击败徐龛,降其部众大半,余者四散而逃。经此一役,兖州平定。
晋元帝闻报大喜,即下诏命,任命邵续正式为冀州刺史,并升平北将军、假节。
邵续奉诏,于是在乐陵、厌次招募兵勇,招附流民。因见军中缺粮,乃遣兄子武邑内史邵存为将,使段文鸯率叔父段匹磾部众为辅,前往平原筹粮。
石勒得知,遣其义子石虎引军出击。
邵存与段文鸯不曾防备,尽弃粮秣败回乐陵。王弥旧将曹嶷此时坐镇青州,则趁邵存等新败,攻破邵续军屯,尽夺其田地,又掠取百姓。
邵续大怒,即派邵存、文鸯屯兵于济南黄巾固,摆出决战架式。
曹嶷畏惧,遣使前来求和,退还所夺军屯田地及百姓部曲,许以缔盟和解。
邵续准纳曹嶷之降,使邵存相助段匹磾及段文鸯叔侄,发兵进攻段末波,回夺蓟州。
赵王石勒闻知邵续大兵尽出,城中势单力薄,遂升石虎为中山公,令其率军围攻厌次,又令孔苌进攻东陵。
邵续不敌石虎和孔苌两路夹击,连连败退,被攻下十一座别营。相持二月,邵续亲自率军出击,被石虎埋伏骑兵截断退路,经过一日夜激战,邵续不得冲出重围,力尽被擒。
石虎即令押着邵续至于富平城下,逼其向城中军民劝降。
邵续在城下呼唤兄子邵竺等人,向城上扬声喊道:某矢志报效国家,不幸战败被擒。尔等需尊奉段匹磾为帅,击破叛贼,休生异心!
石虎闻之大怒,急令攻城。城上诸将奉刺史邵续之命拼力坚守,矢石如雨,赵军尸积如山,城不得破。石虎见此,只得退兵扎营,派人将邵续送至襄国。
石勒闻责备邵续:晋帝无道,欺压异族,乃至亡国。我汉帝陛下以正讨逆,战无不胜,威名远播,公却依附伪朝,不尊王命,何执拗如此耶!
邵续答道:天下大乱,豪杰并起,各显英雄本色,势也。保家卫国,义士职责所在,份也。某顺晋朝,是忠心所向,今为囚徒,死当固然。天命如此,我将受之,何必多言。
石勒感慨:忠勇可嘉,实乃我辈所求。令将邵续置于驿馆,从优款待,命为从事中郎,以后凡被俘豪杰皆送于此,令与邵续共处,同保赵汉。
邵续在襄国馆驿,始终身穿晋朝服饰,不更胡服;又亲自动手灌园植蔬,自食其力,不受石勒所赠之食。于是邵续虽然被俘,其子侄部将继续顽抗,死守厌次及乐陵二城。
段匹磾与从子文鸯因功蓟州不下,引兵归来,闻说邵续已经被俘,部众皆惊恐逃散;又被石虎乘势攻击,遂皆败亡。邵存、段文鸯带着数百亲兵冲入重围奋力死战,这才保着段匹磾进入厌次城中,与邵续之子邵缉、邵竺等人环城固守。
石虎攻击不下,直至营中粮尽,军士大半得浮肿之疾,于是只好退兵。
字幕:晋太兴三年,夏六月。
石勒遣大将孔苌再次进攻厌次,先后攻陷段文鸯十余座营寨。
段文鸯退回城中,当晚站立城头,下视城外。因见汉军营中旗帜不整,哨兵七倒八歪,不由笑道:孔苌此贼,由于连连获胜,便即将士骄奢,全无防备,此番必为我所擒也。
于是立即下城,集合人马,突开城门,深夜出兵袭击孔苌大营,纵火烧其营寨。
孔苌毫无防备,大败而归。
字幕:晋太兴四年,春三月。
襄国城中,石勒下达将令:春暖花开,草长马肥,正是攻伐之时。诸将听我命令,分兵两路,再伐段文鸯。石虎引主力大军进攻厌次城,孔苌进攻幽州辖属之地,不得有误。
石虎、孔苌及诸将皆躬身领命:喏,末将等遵命!
于是校场点兵,分路而出。石虎引军直奔厌次,孔苌则率兵攻克幽州多座城池,一面大肆劫掠境内百姓,滥杀无辜。大军过处,伏尸百里。
段匹磾众人困守在厌次孤城,城中粮尽,军心大慌。
段文鸯向段匹磾请命:侄儿在北国向以勇悍闻名,故受民众倚重,寄予期望。今闻幽州百姓被孔苌率军劫掠,而不往助,乃怯弱匹夫之为。若使幽州之民失望,其谁再为我效命?另若不出战,数日后皆饿死城中,亦无益也。若叔父不分我兵,侄儿便一人前往。
段匹磾无计可施,默然无语。
段文鸯见此,也不多言,即率三十六骑驰马出城,去救幽州诸郡。那三十六骑皆是骠悍轻死之士,偷开城门,杀向赵军连营。
三十七人驰入敌营,便如虎入群狼,热汤泼雪,荡开血落,尸如山积。
石虎营中部将见敌将凶猛难当,皆魂飞胆丧,疑为天神降临。石勒亲上前迎敌,大战五六十合,亦被段文鸯杀得手脚酸软,几无还手之力。
石虎骇然道:我闻诸葛诞反叛淮南寿春之时,文鸯一槊一鞭,七出七入重围,杀得魏国千员上将不敢近身,主帅司马师骇死于营中,犹然不信。今观段氏文鸯,此言不虚也。
于是喝令诸将:擒杀段文鸯者赏千金,封万户侯,退后半步者斩。
有主将亲自监阵,部将岂敢落后?只得冒死上前,但只围住呐喊,并无一个敢于近身。
段文鸯左冲右突,又亲杀数十名马上战将,挑死部卒无数,从早至晚,已是汗透征衣,气喘吁吁。四顾看时,所带三十六骑皆没于军中,一个也无。还欲战时,只觉胯下一软,坐下白龙驹悲嘶一声,卧倒于地,却是疲乏过度,再也无法站起。
段文鸯以戟撑地,长啸一声,满营皆惊,围战诸将无不勒马后退。
石虎催马上前,大声呼道:兄长和我皆是夷狄之族,并无深仇大恨。弟久欲与兄结义,今使与兄相会,实乃天意!兄何不休兵,至营聚饮三杯?
段文鸯骂道:尔等流寇,早就该死。只恨当初兄长不用我计,纵你兄弟逸去,方有今日。我宁愿战死,决不屈服流寇!
于是舍了战马,挥戟苦战。其后戟杆折断,又抽肋下佩刀,苦斗不止。
石虎见段文鸯力气将竭,即令士兵四面包围;自己解下战马鞍上罗披,护住身体,踊力向前抓住段文鸯,将其扑在身下。
汉军诸将醒过神来,急命军士上前扶起石虎,将段文鸯紧紧绑缚。(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