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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河落日,秋木悲歌。
北齐后主闻报南方兵败,此时兰陵王高长恭已死,国中再无良将,乃使南梁降将、原湘州刺史王琳引军赴寿阳召兴,以抵抗吴明彻。
王琳大军未至,陈将黄法氍攻克历阳,尽杀守城士兵。后进军合肥,郡守望风请降。王琳闻秦州与合肥俱失,不敢前进,遂引军而回,固守寿阳城。
吴明彻乃率得胜之军,将王琳围在寿阳。因久攻不下,便在淝水筑堰灌城。
城里军民皆得水肿腹泻,病死十之六七。而此时齐将皮景和带十万大军屯在寿阳三十里外,居然袖手旁观,不采取任何救援行动。
王琳从七月守到十月,粮尽城陷,终被吴明彻俘虏,刺史卢潜一道被擒。
皮景和见势不利,飞速北逃,将驼马辎重全部留给陈军。
无愁天子高纬闻报寿阳已失,终于面露愁色。左右宠臣却是伶俐,温言劝道:即齐国尽失黄河南岸,陛下亦可作龟兹国主,何劳圣虑耶!
高纬闻奏,乃转愁为喜。
王琳被押到陈军军营,一路百姓号泣跟随。吴明彻军中将士亦多为王琳部下,皆流泪为故主请命,争相送以酒食。
吴明彻本欲将王琳槛送建康,闻而大惧,恐有人在半路上劫了囚车,遂派人追上槛送队伍,将王琳斩杀在寿阳东二十里处。
消息传开,江淮军民哭声震天,便是田夫野老,莫不为之流泣,如丧考妣。有乡野老者并赍酒肉,至王琳身死之处祭奠,将浸血之土收集而去。
王僧辩长子王顗当初随王琳一同降齐,留于邺城,闻王琳已死,于是出至郡城南门,登上高冢号哭,痛哭以至气绝身亡。
王琳被传首建康,高悬市中,故吏朱玚上书朝廷,要求埋葬王琳首级。吴明彻亦屡次梦见王琳向其求取首级,亦为奏请。
陈帝准奏,于是王琳尸首合一,被埋在寿阳附近八公山侧。下葬之时,上千士民参加葬礼,传为异事。其后扬州茅知胜等五人悄悄挖出王琳灵柩,秘密送到邺城,齐主再次举行隆重葬礼,追赠忠武王。一代绝世偶像,自此归于黄土。
吴明彻大败齐军,擒杀名将王琳,光复淮泗之地,由此威震天下。
宣帝复使谒者萧淳风前往寿阳,在城南设坛册封吴明彻,二十万将士列旗击鼓,操戈披甲,无不欢呼雀跃。
太建九年十月,北周闻说北齐败于南陈,趁机出兵,东伐北齐。
陈宣帝闻报,欲乘机争夺淮北,遂诏令吴明彻进军北伐,并使其长子戎昭将军、员外散骑侍郎吴惠觉兼理州中事务。
吴明彻奉命挥师北进,执如破竹,率部抵达吕梁(今徐州东南,非山西吕梁也),击败徐州总管梁士彦,进围彭城。
与此同时,北周大军攻破邺城,北齐灭亡。自高洋建国,历经六帝,享国二十八年。
北周武帝既灭北齐,便派大将宇文忻前来徐州,争夺吕梁,两军对垒,展开激战。
吴明彻擂鼓邀战,先锋大将萧摩诃不请将令,径率亲兵十二骑冲入敌阵,铊击棍打,直入中军,夺下周军大旗,斩将十余人而归。
北周军无不大骇,兵退十里下寨,宇文忻坚守不出。三日后,周武帝又派大将王轨前来,在吕梁下游结成连营水栅,断绝陈军归路。
探马报进南陈大营,萧摩诃对大帅吴明彻道:王轨封锁下游,必要在两岸筑城。今趁其筑城未就,末将愿率轻骑袭之,其必不敢抵抗。若等其城筑成,则我皆为其虏也。
吴明彻忌其功高,不悦道:拔旗陷阵,将军之事;深谋远虑乃老夫之事,休要多言。
萧摩诃闻言变色,悻悻告退。不到十日,周军果然在泗水两岸筑城已就,切断南陈军水路;其后周军乘灭北齐之威,援兵不断到来。
萧摩诃眼见己军已陷入重围,又进大帐来见吴明彻,流涕请求:大帅!今求战不能,请将军速率步兵先走,末将断后,必保将军平安回京,尚可保前番胜绩,且元气不损。
吴明彻此时后悔无及,怆然答道:贤弟所言是也。但我奉命出征,今被敌困逼,怎能弃军而逃?况我军多为步卒,我为主帅,须亲自殿后。贤弟可率马军,为我先锋可也。
萧摩诃不知主帅已准备死战就义,本意是让自己逃生,于是挑选八十精骑,趁夜率先突围,天亮时到达淮南。
吴明彻率步卒陷于周军重围,走投无路,彻底大败,与将士三万人均被俘。吴明彻被押送长安,见周武帝宇文邕,威武不屈。
周武帝早闻其大名,意欲劝降,吴明彻固执不从,不久忧愤死于长安,年六十七岁。
陈宣帝乃征召萧摩诃还京,任命为右卫将军。
字幕:西元五七八年,北周建德七年。
周武帝宇文邕再下诏令放免奴婢,诏称故豆卢宁征江南武陵、南平等郡,所有民庶被虏为奴婢者,悉依去年十一月令同江陵民一并放免。
三月,北周改元为宣政元年,派兵讨伐突厥。
四月二十一日,南陈平北将军樊毅遣军渡过淮北,于清口筑城。二十五日,北周复至,陈军复弃清口城渡淮南还,淮北失守。
周宣政元年四月,突厥入寇幽州,武帝率诸军分兵五路讨伐突厥,至云阳宫生病,诏停北伐。六月,周武帝病死,太子宇文赟即位,是为周宣帝,改次年为大成元年。
宇文赟即位之后沉湎酒色,五位皇后并立,又大肆装饰宫殿,滥施刑罚,派亲信监视大臣言行,杀害皇叔齐王宇文宪。北周国势衰弱,南陈得以苟存。
次年二月,宇文赟懒于朝政,将帝位传给七岁太子宇文衍,改元大象,史称周静帝。自称天元皇帝,杨丽华为天元皇后,住处称为天台,对臣下自称为天。
九月,周静帝使韦孝宽为行军元帅,领总管宇文亮、梁士彦等将,攻略陈国淮南。
韦孝宽奉旨,分遣杞公宇文亮自安陆攻黄城,郕公梁士彦攻广陵,自率军攻打寿阳。
陈宣帝命南兖州刺史淳于量为上流水军都督,中领军樊毅都督北讨军事,抗击周军。
韦孝宽攻克寿阳,宇文亮攻克黄城,梁士彦攻克广陵,继取霍州。陈军难以抵挡,遂将南、北兖、晋三州以及盱眙、山阳、平阳等九郡民众,尽数徙往江南。
周军乘势攻下谯州、北徐州,至此长江以北皆入于周。
大象二年三月,周军伐陈大胜,回师长安。行军总管宇文亮密谓长史杜士峻:主上淫纵滋甚,社稷将危。孤既忝宗枝,不忍坐见倾覆。今我军权在手,公谓如何?
杜士峻:今若袭郧国公而并其众,推公从父为主,鼓行而前,谁敢不从?
宇文亮大喜从之,遂趁夜率领数百骑,袭击韦孝宽大营。不料未近营门,左右两侧伏兵大起,将宇文亮及其从骑全部斩杀,并无一个漏网。
原来在此之前,早有宇文亮部将茹宽预偷入大营,将宇文亮之谋密告韦孝宽。
大象二年五月,天元皇帝宇文赟由于纵欲过度,嬉游无度,至于病危。御正下大夫刘昉、内史上大夫郑译因见静帝幼弱,于是伪造诏书,托孤于随国公杨坚,使其辅佐朝政。
二十四日,宇文赟在天德殿病逝,时年二十二岁,谥号宣皇帝,葬于定陵。
左丞相杨坚因上柱国尉迟迥位高望著,便以会葬宣帝为名,召尉迟迥入朝,并以韦孝宽为相州总管,赴邺城取代尉迟迥。
尉迟迥无故被夺封镇,便以反对随国公为名,起兵称叛。
周静帝诏令出动关中军队,命韦孝宽为帅东伐,驻军河阳。尉迟迥命仪同薛公礼等人围攻怀州,韦孝宽以兵败之,又进驻怀县永城桥东南。
怀县地处要塞,城墙坚固,诸将请求攻占。
韦孝宽却道:此城虽小而坚,若不能下,必弱我军威。不如先败其主力,则此小城之军又有何作为?
于是舍弃永桥小城不理,竟带大军驻扎武陟。尉迟迥派其子尉迟惇率军十万进抵武德,在沁水东岸布阵二十余里。适值沁水暴涨,两军隔水对峙。
八月十七日,静帝使监军高颎前来督战。韦孝宽令在沁水架桥,准备发起进攻。
尉迟惇令军从上游放下火筏,企图焚桥;高颎则命士卒在上游构筑工事,前锐后广,前高后低,状如坐狗之土墩,名曰“土狗”,以阻火筏近桥。
尉迟惇挥军稍退,欲待韦孝宽军半渡而击之;韦孝宽却乘机擂鼓齐进,全军渡毕。高颎在对岸监战,当即下令焚桥,以绝士卒反顾之心。
官军于是奋力猛攻,大败叛军,尉迟惇快马逃归邺城。韦孝宽率部下六名行军总管,乘胜追击尉迟惇溃军,迅速迫近相州。
尉迟迥遂以精兵三千,埋伏于相州南野马岗,被行军总管宇文忻率五百骑兵突袭歼灭。尉迟迥又在草桥部署阻击,亦为宇文忻击败,韦孝宽军于十六日进抵邺城近郊。
尉迟迥乃集中全部兵力十三万列阵城南,准备决战,另有从侄青州总管尉迟勤来援,先头部队三千精骑先达,五万主力尚在途中。
韦孝宽闻之,不待其援军悉至,当即发起进攻。
尉迟迥不顾年老,披甲上阵,部属均拼死力战,韦孝宽进攻受挫,被迫撤退。
当时行军总管宇文忻见邺城百姓数万人出城观战,即与监军高颎、长史李询商定,命令军士先射观者,造成混乱,然后乘势冲击。观战士民忽被射杀,纷纷逃避,喊声震天。
宇文忻令三军趁机扬声传呼:贼兵败矣!
韦孝宽军于是士气复又大振,乘乱进击。尉迟迥军大败,率余部退入城中,韦孝宽乘势挥军围攻。长史李询、大将军贺娄子干率部首先登城而入,尉迟迥被迫自杀。
尉迟勤、尉迟惇等向青州逃走,被开府仪同大将军郭衍率精骑千人追获。
至此,尉迟迥举兵六十八天,即告失败。怀县永桥镇小城果然陷落,城中士兵全部在游豫园被活埋,关东于是全部平定。
韦孝宽振师回京,次月去世,年七十二岁。赠太傅、雍州牧,谥号襄。
字幕:随国公杨坚,鲜卑姓氏为普六茹,小字为那罗延,杨忠之子。
齐王宇文宪曾向武帝宇文邕进言:普六茹坚相貌非常,恐非人下,请早除之。
宇文邕对杨坚早存疑心,听宇文宪说后,便问计于钱伯下大夫来和。
来和欲留后路,谎称道:杨坚忠心可靠,若陛下使之为将带兵攻陈,则无不下者。
宇文邕放心不下,又暗使相士赵昭偷为杨坚看相。赵昭与杨坚友善,回报武帝:陛下休要多虑,杨坚相貌极其平常,无大富贵可言,至多不过官至大将军而已。
内史王轨劝谏道:杨坚貌有反相,不可不除。
宇文邕不悦道:果若天命如此,又何能解焉!
最终不杀杨坚。
宣帝宇文赟即位,立杨坚长女杨丽华为皇后,杨坚升为柱国大将军、大司马。宇文赟对杨坚疑心更大,曾直言不讳对杨皇后说道:我定要灭你全家!
并命内侍在皇宫埋伏杀手,再三叮嘱道:若杨坚有无礼声色,当即杀之!
后召杨坚入宫,议论政事。杨坚心中早有准备,不论宇文赟如何相激,皆神色自若,致宣帝无机可乘,遂罢杀心。
杨坚退而大惧,便通过内史上大夫郑译转奏宣帝,令自己离京出藩。此奏正合宇文赟心意,当即任命杨坚为亳州总管,使其带兵离京,南下平陈。
杨坚离京南下亳州,族弟杨素知杨坚甚得众心,遂主动投附,深自结纳。杨坚也知杨素之才,非常器重,便奏拜杨素为大将军,攻杀尉迟迥同党荥州刺史宇文胄。
杨素由此改任徐州总管,进位柱国,封清河郡公,邑二千户;弟杨岳被封为临贞公。
周静帝宇文衍改名宇文阐,纳内史上大夫郑译及小御正刘昉奏请,命国丈杨坚为丞相,统领文武百官。杨坚至此以外戚身份控制北周朝政,开始篡夺帝位计划。
乃矫诏诱骗北周宗室五王:赵王宇文招、陈王宇文纯、越王宇文盛、代王宇文达、滕王宇文逌回到长安,并雍州牧毕王宇文贤,一并诛杀。
大象二年二月甲子日,北周静帝以杨坚众望有归,下诏宣布禅让。
杨坚三让而受天命,备礼即皇帝位于临光殿,承继大位。便以随为国号,但因“随”字为走部,恐国祚走失不永,遂造新字,定国号为“隋”,改元开皇,宣布大赦天下。
北周就此灭亡,共历五帝,国祚二十四年。
北周之亡,亦标志北朝时期终结。自北魏初建至北周覆亡,北朝共统治中国北方长达一百九十五年,至此退出历史舞台,归结于隋。
字幕:西元五八二年,隋开皇二年,陈太建十四年。
陈宣帝驾崩,太子陈叔宝继位,是为陈后主。
陈叔宝字元秀,小名黄奴,乃宣帝陈顼嫡长子,母为皇后柳敬言。梁承圣三年,陈顼被魏军掳至长安,陈叔宝与母柳氏、胞弟陈叔陵作为人质,被扣留在穰城。
陈文帝陈蒨即位,命周弘正于天嘉三年迎回陈顼,陈叔宝及母弟得还南朝。
陈叔宝被立为太子入主东宫,师从周弘正学习《论语》、《孝经》等儒家经典,并多次亲自释奠太学。尤为喜爱文艺,大量文士成为东宫僚属,常举办文学宴会。东宫文士有江总、姚察、顾野王、褚玠、陆瑜、谢伸及义阳王陈叔达等,约三十余人。
陈叔宝为太子,其二弟陈叔陵一直怀有篡位之心。宣帝陈顼病重,太子与始兴王陈叔陵、长沙王陈叔坚侍疾,陈叔陵暗命掌药吏磨刀,准备刺杀太子。
宣帝仓猝去世,陈叔陵命侍臣出外取剑,侍臣未领会其意,取上朝时木剑呈之。长沙王陈叔坚见陈叔陵举止有异,暗中窥测,以作防备。
太子陈叔宝在宣帝灵前大哭,陈叔陵以锉药刀砍击陈叔宝,中其颈部,鲜血淋漓。
陈叔坚、柳皇后及乳母吴氏帮助太子逃出,陈叔陵逃奔东府城。陈叔宝带伤召见大将萧摩诃,命其率兵平叛,屯兵于城西门。
陈叔陵大为惶恐,遣使送萧摩诃鼓吹一部,以三公许之,被萧摩诃斩杀。陈叔陵只好从南门出逃,被萧摩诃追上杀死,陈后主遂杀陈叔陵诸子。
陈叔陵伏诛,叔宝即皇帝位,以长沙王陈叔坚为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扬州刺史。萧摩诃为车骑将军、南徐州刺史,封绥远公。
陈叔陵家中财资数万,悉数赏赐给陈叔坚与萧摩诃;并选萧摩诃之女为太子妃,结为姻亲;以司马申为中书通事舍人。
后主在内宫养伤月余,病愈升朝,立妃沈氏为皇后,册立皇子陈胤为太子。封诸皇弟陈叔俨为浔阳王,陈叔慎为岳阳王,陈叔达为义阳王,陈叔能为巴山王,陈叔虞为武昌王。
陈自开国以来,内廷陈设简朴。陈叔宝嫌其居处简陋,乃起临春、结绮、望仙三阁。
三阁皆高数十丈,袤延数十间,穷土木之奇,极人工之巧。窗牖墙壁栏槛皆用沉檀木,饰以金玉珠翠,门垂珍珠帘,内设销金帐,服玩珍奇,器物瑰丽。阁下积石为山,引水为池,植以奇树名花。每当微风吹过,香闻数十里。
陈叔宝自居临春阁,张贵妃居结绮阁,龚、孔二贵嫔居望仙阁,中有复道连接。又有王、季二美人,张、薛二淑媛,袁昭仪、何婕妤、江修容等七人,皆以才色见宠,轮流召幸。
张丽华曾于阁上梳妆,临轩独坐或倚栏遥望,见者皆以为仙子临凡,缥缈在天。
至德元年,长沙王陈叔坚权倾朝廷,日渐骄纵,后主日益忌惮。都官尚书孔范、中书舍人施文庆搜罗长沙王之错,向陈后主进谗构陷。
于是陈后主保留长沙王骠骑将军本号,使外任江州刺史。
于是下诏,大封宗室:立张丽华之子陈深为始安王,皇弟陈叔平为湘东王,陈叔敖为临贺王,陈叔宣为阳山王,陈叔穆为西阳王,陈叔俭为安南王,陈叔澄为南郡王,陈叔兴为沅陵王,陈叔韶为岳山王,陈叔纯为新兴王。
隋开皇七年,信州总管杨素与尚书左仆射高颎、吴州总管贺若弼、光州刺史高劢、虢州刺史崔仲方等人,呈献平陈之策。
杨素在永安建造五牙、黄龙战船,加强水师,故意在江中漂下造船废料,威慑陈军。
开皇八年末,隋文帝下诏,历数陈后主二十款大罪,散写诏书二十万纸,遍谕江外。
于是修建战舰,命晋王杨广、秦王杨俊、清河公杨素为行军元帅,总管韩擒虎、贺若弼等为将,率五十一万大军,分道直取江南。
隋军东接沧海,西距巴蜀,旌旗舟楫,横亘数千里,兵威之盛,自晋灭东吴以来未见。
此时陈叔宝却深居高阁,整日花天酒地,不闻外事。沿边州郡飞报隋兵入侵,朝廷上下不以为意,只有仆射袁宪请出兵抵御,后主不听。
及隋军深入,州郡告急,后主依旧奏乐侑酒,赋诗不辍,笑对侍从道:昔齐兵三来,周师再至,无不摧败而去,彼者何为!
孔范奏道:长江天堑,古以为限,隔断南北,隋军岂能飞渡?边将欲建功劳,妄言事急。臣每患官卑,虏若渡江,定做太尉公矣。
后主听后大笑,深以为然,君臣上下歌妓纵酒,不问军情。
开皇九年十月,杨坚在寿春设淮南行台省,以晋王杨广为行台尚书令,主管灭陈之事。杨素与杨广、秦王杨俊并为行军元帅,高颎为晋王元帅长史,右仆射王韶为司马,集中水陆军五十一万八千人,统由杨广统帅。
十二月上旬,杨素先率舟师东下三峡,在长江上游发起攻势。军至流头滩,陈将戚昕率青龙战船百余艘、战士数千人坚守前方狼尾滩,以遏隋军。
狼尾滩地势险峭,水流湍急,易守难攻,隋将皆忧心忡忡。
杨素说道:成败在此一举!若我白日乘船而下,滩险水急,天制不由人力,则我军危矣。不如水陆协同,分进合击,乘夜突袭,将其击败。
遂率黄龙战船数千艘,趁夜令将士开进,实施正面突破;令开府仪同三司王长袭率引步兵,由长江南岸攻击陈将戚昕别栅;令大将军刘仁恩率甲骑自江陵西进,沿长江北岸进击陈军白沙。隋军水陆配合,于次日拂晓一举击败戚昕部,主将逃走,部属全部被俘。
杨素对俘虏慰劳后全部释放,秋毫不犯,南陈国人大悦。
隋朝水军继续东下,大小战船铺满整个江面,旌旗盔甲耀眼夺目。杨素端坐于平乘大船之上,容貌体魄雄健魁伟,陈国诸将望而生畏,皆争相归附。
陈荆州刺史陈慧纪派南康内史吕忠肃率军屯守歧亭,在两岸岩石上凿孔,系三条铁索横截江面,阻遏隋军战船。吕忠肃尽出私产充军,故荆州军斗志高涨,防御严密。
开皇九年正月,杨素分兵与大将军刘仁恩,猛攻陈军岸上栅障营垒。吕忠肃率军据险抵抗,激战四十余次,隋军伤亡惨重,死五千余人。
陈军尽割死者之鼻以邀功求赏,激起隋军愤怒,拚死力战,吕忠肃被迫放弃营栅,连夜逃走。杨素令士卒毁掉拦江铁索,继续沿江而下。
吕忠肃退据荆门延洲,依恃荆门山险要再次阻遏隋军。杨素派巴延士卒千人,乘五牙战舰四艘,以拍竿击碎陈军战船十余艘,俘二千余人,再次大破陈军,吕忠肃只身逃走。
陈信州刺史顾觉驻守江南岸安蜀城,此时也弃城而逃。
公安守将陈慧纪尽烧辎重,率军三万、战船千余艘,顺流东撤,企图入援建康。被隋朝秦王杨俊阻于汉口以西,巴陵以东无敢守者。
陈湘州刺史、岳阳王陈叔慎降于杨素,由是湘州平定,长江上游便为隋军控制。
陈祯明二年,隋朝大将贺若弼出镇广陵,陈后主命萧摩诃为南徐州刺史,防御隋军。祯明三年正月初一,陈后主召萧摩诃回朝过年。
同日贺若弼渡江袭击京口。萧摩诃请求出战,陈后主不许。贺若弼兵至钟山。
萧摩诃又奏请道:贺若弼孤军深入,营寨未下,我若出兵偷袭,定能得胜。
陈后主仍不听,下令群臣,只管欢度佳节,休管城外之事。直到隋军主力到齐,陈后主方召萧摩诃,说道:隋兵均已齐集长江,极利一举全歼,公今可替我与敌军决战矣。
并命中领军鲁广达驻兵白土岗,任忠、樊毅、孔范向北依次列阵,萧摩诃位于最北。陈军营地南北长达二十里,致各军进退,互不相知。
贺若弼登山侦察,与杨牙、员明等七位总管列阵以待。
此时陈后主却与萧摩诃之妻私通,以致萧摩诃听闻大怒,就此无意作战。只有鲁广达率众死战,四次击退隋军。
贺若弼令趁风举火燃烧湿柴,沿江施放烟幕,则烟障大江,对面不能见人。隋军在烟幕掩蔽下渡江,乘陈军胜而骄惰,猛攻孔范部军。
孔范一触即溃,其余陈军大乱,全线溃退。萧摩诃此时并无战心,只在帐中大喝闷酒,终被隋将员明所俘,送往贺若弼处。
贺若弼命将其推出斩首,萧摩诃神色自若,引颈以受。贺若弼服其勇壮,便亲释其缚,以礼相待。萧摩诃恼恨陈主奸污己妻,于是便降隋朝。
于是隋军大集,兵围建康。
任忠入告陈叔宝:隋军进城矣。陛下宜备舟楫逆流而上,会合大军,臣当舍死保驾。
后主遂命其出宫部署,令宫人打点行装。谁知任忠因见大势已去,竟觍颜降敌,并领韩擒虎军直奔朱雀门。
陈军欲战,任忠大呼:老夫尚降,何况尔等!
众军闻此,一哄而散。文武百官皆遁,只有仆射袁宪、后阁舍人夏侯公韵未去。
后主欲逃,袁宪谏道:事既如此,陛下宜正衣冠,驾御正殿,仿梁武帝见侯景故事。
陈叔宝明知梁武帝终被侯景饿死,自然不愿蹈此覆辙,迳率张、孔二妃及十来个宫人,逃出后堂景阳殿,乃与诸妃跳井。
隋军排闼而入,向井中窥视喊叫,无人应答。
士兵扬言要落井下石,方听井中有人求救,于是抛下绳索往上拉人,只觉沉重异常,疑有三百余斤。隋兵本谓后主体胖,将人拉出后方才吃惊,却见绳索彼端,陈后主、张丽华及孔贵嫔三人连串而缀,状如葡萄。
韩擒虎令后主手书,招降陈朝未降将帅,一面收图籍,封府库,令将张丽华及施文庆等奸佞枭首于市。
陈后主归降隋朝,南陈灭亡,凡历四帝,国祚三十三年。
杨素与杨广、杨俊、高颎、王韶、韩擒虎、贺若弼振师还朝,隋朝终统一全国。
自匈奴汉主刘渊起兵至此,“五胡之乱”共计二百八十六年,终告结束。
隋朝统一后,杨坚对陈叔宝极为优待,常请宴会,后主反求封号。
文帝叹息:陈叔宝全无心肝。
监守奏说陈叔宝常在醉乡,好食驴肉,每日与子弟饮酒一石。
文帝道:由其性畅饮可也,不然如何度日?
文帝东巡邙山,后主奉召赋诗:日月光天德,山川壮帝居;太平无以报,愿上东封书。
杨坚评道:卿如将作诗饮酒功夫用于国事,岂能落此下场!
画外音:至此,《华夏真相全集两晋篇》八十六集,全部完结。至隋唐两朝,两代开国之主杨坚及李渊,亦皆源出后周宇文鲜卑,身上皆有胡人血统,并非纯种汉人。至若其两朝皇后独孤氏、长孙氏等,更是胡人后裔,并非华夏族类。然自北魏孝文帝改制以来,直至于西魏、北周三朝,历代国主皆能身体力行,奉行汉制汉文汉服,故能使泱泱华夏文化传承五千年而不致断绝,其数代胡人皇帝,功莫大焉。至唐太宗李世民贞观之治以来,则胡汉泯为一体,融不可分矣。至若此后五代时契丹之胡,两宋时辽、夏、金、蒙之胡,因有中原根源所在,亦不改我华夏文明也。蒙元一代,朝廷虽将天下之人分为四等分别对待,但不强改华夏衣冠,不逼汉人强说蒙语,使汉文明得延,不亦天不灭汉乎?明太祖朱元璋使汉人再统天下、重霸江湖,亦有史以来绝大功臣者。至若满清入关剃发易服,乃有康熙、乾隆二帝推崇汉文汉制,甚至较之元明之时更有盛之,致满汉蒙回一体,乃天不绝我汉祚,其意明矣。壮哉炎黄!伟哉华夏!仓颉汉文之功,不亦煌煌乎?岂容废也。
有古风《乱七八糟歌》为证:
自古帝王希一统,江山国祚十万冬。
总有权臣怀二意,拨弄芸芸大千生。
国民皆喜听三国,默诵名将上百名。
不知纷乱起四方,两晋五裂国十分。
今日无人听五胡,除非醉意到九成。
江淮南北十六国,尽是胡僧道八经。
汉景帝时有七乱,皆乃自斗由七亲。
西晋糟糕始八王,莫非无明焚六根。
我谓禹王划九州,其实相生顺五行。
世事从未有十全,儒释道俗岂四宗?
市井冷眼观百态,都揣两意怀三心。
谎言一日说千遍,惟此为实无二真。
空读史文破万卷,萧绎焚书为一嗔!
此诗乃是说话人显摆小小文才伎俩,搜肠刮肚,将这凡尘人间之事,从一到万,复自万归一,嵌入其中,便道尽两晋、五胡、十六国,以及南北朝之事也。
说不得便如古人之言,道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信然是也。书不尽言,请列公复参考正史,权作收场!
(全本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