佃户只是租主家的田地来种,长工则是受雇过来帮工,两者都不是家仆,并不需要对主家卑躬屈膝。
他们心里是害怕,可也没到任由欺凌的地步。
在场中能够保有几分硬骨气的,反倒是年过五十的庄头,他的眼神恭敬,却不见半点懦弱。
“庄子上的田地都是我的,想让谁种都由我说了算,你们有权利拒绝我提出的条件,仅此而已。”
江景辰扔下一句话之后便不再理会,领着府里的人出了黄石庄,往下一个庄子赶去。
既想要占便宜,又不想付出代价,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如今虽说是太平盛世,可也不是人人都吃得饱穿得暖。
相比较于黄石庄,另外两个庄子上的佃户和长工就清醒的多了,没犹豫多久,便有七成的人签了卖身契。
唯一可惜的,就是两个庄子上的管事都是平平常常,并不像冯管事那样“有趣”。
两个庄子上的管事和庄头都不愿签卖身契,江景辰也不惯着,当场就罢免了他们,另从已签了卖身契的人中挑选了新的庄头。
因着三个庄子里都有不少佃户,与侯府里当差的下人婆子沾亲带故。
侯府三少爷在庄子上的一番举动,没多久就传到了小郑氏耳中。
“先是铺面,接着是庄子,那个小崽子是存心想要气死我啊。”小郑氏大发雷霆。
方嬷嬷眼珠转了转,压低声音:“夫人,这是个绝好的机会。”
小郑氏忍着怒气,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方嬷嬷接着道:“那些被断了租的佃户若是闹起来,想必会造成不小的麻烦。”
“他是断了租契,可也赔了钱,那些佃户还有什么可闹的。”小郑氏以为能听什么好主意,难掩心中失望。
方嬷嬷奸笑道:“他们若是不闹,咱们可以想办法迫使他们不得不去闹啊!夫人莫不是忘了,三公子他可是官眷。”
士农工商。
那些人虽是佃户,可在大周朝的地位可不低。
御史监察百官,其监察范围上到皇亲国戚,下到官员家眷,可谓无所不察、无所不监。
高祖皇帝定下言律:“御史知可弹者,略其姓名,皆云风闻访知。”
所谓风闻,即允许御史出于公心将所闻之事,及时上奏,不必等待核实清楚,掌握确凿证据之后再上报。
只要不是出于个人恩怨或挟嫌报复,哪怕“纠举不实"或“弹劾涉虚",也不承担因此而产生的责任
若是官眷“仗势欺压良民,逼人卖身为奴”,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必定会让御史台的御史闻风而动。
作为父亲的威远侯自然免不了会受到牵连,到了那时候,心里的愧疚就算不会消磨殆尽,也会减少许多。
方嬷嬷最后阴阴一笑:“经此一事,老爷定会心生芥蒂……若是没有老爷护着的三少爷,那还会是三少爷吗?”
“这样岂不是也连累了侯爷?不行不行……”小郑氏立即否决了这个方法。
方嬷嬷却道:“老爷是刑部尚书,圣眷正浓,那些御史顶多参老爷一个教子无方,罚一些俸就了不得了。”
根据田庄那边传来的消息,仗势欺人或是许有,可逼人为奴的罪名却不属实。
御史即便上奏弹劾,也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处罚。
“若只是罚些俸禄……倒也无伤大雅,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务必做的干净,别让人抓了尾巴。”小郑氏下定决心。
用些许俸禄,去换父子隔阂,这样的买卖值得大胆一试。
......
从京郊外的庄子上返回京城已是酉初,江景辰将府里的随从打发回去,只带着青玉和万金去了醉仙楼赴宴。
远远看去,醉仙楼三层高的建筑印入眼帘,紫红漆在夕阳下鲜亮的泛着光芒,镀金招牌更是在那一片红霞中闪着金光。
京城最负盛名的酒楼之一,不仅仅是外观上引人瞩目,登上三楼,远望护城河水盈盈流过,夕阳下磷光点点。
“景辰兄,可把你给等到了。”
邵沅朗见江棋韵没有同来,也不多问,急步上前相迎,引着江景辰进入雅间。
房间内,上好檀木所雕成的桌椅上细致的刻着不同的花纹。
靠近窗边,花梨木的桌子上摆放着几张宣纸,纸上画了一株含苞待放的菊花,细腻的笔法,似乎在宣示着作画之人的不俗画艺。
而那作画的少年正站在竹窗边上,窗外清风徐徐,紫色薄纱随风而飘动。
“江景辰,你可还识得我?”
“瞧你这一副骚包样,除了魏老二还能有谁。”
江景辰没想多久,脑海中的人影与眼前的风骚少年重叠。
魏秉文,承恩公府的嫡次子。
依仗着当时的皇后(现在的皇太后)是他的姑祖母,从小就是个飞扬跋扈的性格。
幼年蒙学同窗之人中,就属这家伙欺负邵沅朗最勤快,后来被他设计坑了几顿才老实了一些。
“沅朗,你还和这家伙一起玩,该不会小时候没被欺负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