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完,孙怀瑜已是泪流满面。
孙敬远看着啜泣不止的儿子,心中亦是感慨,但也并非不明事理。
雅儿没错。
那江景辰呢?
他又有什么错?
当年之事,实在是掰扯不清,谁也没料到仅是解除一桩婚约,事后会发展成如今这副局面。
非要怪的话,只能是怪苍天造物弄人。
孙敬远长叹一声,说道:“为父知你兄妹情深,但这事儿真怪不到江景辰头上......”
闻言,孙怀瑜激动打断道:“父亲,您难道忘了妹妹这些年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吗?怎能还替江景辰说话?”
身为御史大夫嫡女,本该是受尽宠爱,却因退婚一事遭人非议,就连府中下人私下都会说了几句。
自孙怀瑜懂事起,有关妹妹的流言就不曾断过。
比如“四柱纯阴不利夫家”,又说是因定亲之故,害得江景辰病重,损了江景辰的阳寿。
打从当上御史开始,他便利用职权教训了诸多散布流言之人,经过多年打压,流言本已消匿。
直到威远侯被夺爵位,满门流放岭南,坊间议论江景辰的同时,也将矛头对准了妹妹,说什么是受到了当年定亲的影响,以至威远侯府招了厄运。
后来江景辰在淮南道“杀疯了”,消息传到京城,坊间又传出是因受妹妹的影响,以至于失去了人性。
八杆子都打不着的事情,到了坊间百姓口中,竟也能像模像样的编出一个牵扯几世孽缘的故事。
历经多年,孙怀瑜深知江景辰在京一日,坊间只要议论起此人,必会连带上自家妹妹。
也正是因此,他不仅是要找江景辰的麻烦,还要想办法将人遣去京城。
只有这样,才能够还妹妹一份安宁。
孙敬远不能理解儿子的想法,也无法劝解多年累积下的执念,无奈之下只能另寻他法。
待到下衙时。
孙敬远命人往忠义伯府递了帖子,相约江景辰到西市茶楼一见,开口便道:“怀瑜并非有意针对你,只不过是受人蛊惑。老夫此来,代吾儿向你致歉。”
这叫什么话?江景辰内心虽是不屑,但念及对方身份,又是这般主动放低身段,面上不好弄的太过难看,于是便客套了句“不敢当”,随后又道:“孙大人找下官来,又说起这么一件事,目的是什么?”
孙敬远当下也不隐瞒,直言道:“怀瑜受了奸人蛊惑,因此才会一时转不过弯,被人牵着鼻子走。老夫想要请你帮忙,找出暗中蛊惑怀瑜之人。”
江景辰听得一乐,嗤笑道:“令郎当朝弹劾,害得下官挨了二十廷杖,您老转头就来寻下官帮忙……孙大人,在你眼中,下官竟有这般大的器量?”
孙敬远也不多说其他,坦言道:“吾儿有错在先,只要你肯答应帮忙,老夫向你保证,往后只要你没闹出大事,御史台不会有任何一名御史弹劾。”
以权谋私,赤裸裸的利诱。
御史台可是三法司之一,某种程度上来说,完全凌驾于刑部与大理寺之上。
有了这句话,往后定会省去诸多麻烦。
江景辰动心了,沉吟片刻,说道:“您老未免太过看得起下官了,其他不说,单说……”
不等听完,孙敬远直接打断道:“其他不说,单说老夫能来寻你帮忙,就足以证明老夫的诚意。”
这话听着不止一层意思!
江景辰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在试探些什么,因此有些话不能说出口,想了想,询问道:“这不像是众相会提出的条件,孙大人当真能够做的了主吗?”
孙敬远抚须微笑,淡淡道:“老夫乃是御史大夫,自然做得了御史台的主。”
江景辰摇头道:“下官问的不是这个,而是背后的众相。”
孙敬远笑容渐深,慢声道:“御史台不归三省所辖,老夫虽只官居三品,却也不惧尚书令。”
只此一句,江景辰瞬间意会。
中书主起草诏令,过程中属官可互相商量,并允许“各执所见,杂署其名”,谓之五花判事。
拟好诏令后,转呈门下省。
若门下省发现中书所拟诏令有违失,可以驳正,封还中书重拟,即所谓“封驳”,且有权在中书所拟诏令上进行涂改,驳归中书重写,此称“涂归”。
中书所拟诏令经门下省审议合格后,由侍中向皇帝进呈“画敕”,以示认可,之后将诏敕转尚书省。
尚书省下辖吏、户、礼、兵、刑、工六部,负责贯彻各项诏敕和政策。
三省之间既分工明确,又互相制衡,避免了权力过度集中,减少了决策的失误。
当中,又以尚书省的长官尚书令地位最高,因此尚书省主官又有“首相”之称。
御史台较为特殊,且独立三省之外,孙敬远身为御史大夫,口中所说“不惧”二字虽有水分,但也算不得是夸大其词。
江景辰陷入短暂的思考,回想起前先前曾在御史台任职时的过往,迟疑道:“孙大人当初种种都是装给下官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