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夫人温婉的笑容,杜英的心倒是沉静下来不少。
他把谢道韫的位置放的如此高、地位摆的如此重,就是因为知道这个有大家之风的女子,能够在自己真的迷茫或者为利欲所迷惑的时候,可以一针见血、点醒梦中人。
而谢道韫也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
谢道韫既然能够笑得出来,那就说明她至少还不担心杜英会出现什么心理症状。
张玄之并没有发现这一对夫妇之间的眼神交流,大概就算是发现了也很难理解两个人之间这种奇妙的关系。
是相濡以沫的夫妻,也是相互提携的战友,是同道中人。
所以张玄之直接把话题引入到下一个区域:
“都督,河北的战事又应该如何处置?”
杜英想都没有想,直接回答:
“河北的战事是王景略的任务,别想落在余头上。”
张玄之这一下给整不会了,以前是都督府分兵,杜英和王猛相当于两个方向的主将,杜英鲜少过问河北那边的战况,大概也是因为其既分身乏术,而且也相信以王猛的能力想要横扫河北,只是时间问题。
一个内乱的鲜卑政权根本挡不住他。
而现在,战争棋盘上的对手已经换成了桓温,杜英仍然还是这种放权式的打法,怎么都让人觉得都督对王猛的信任有点儿过度了,甚至对于桓温这个对手也不太尊重,以至于让张玄之都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一声:
莫非这都督府有两个都督,各自分管一边?
杜英则打量着他:
“怎么,见不得妹夫比你优秀?”
一想到妹夫都可以当自己叔叔了,张玄之脸上多少有点儿挂不住,而实际上在心里,他并不是见不得妹夫优秀,而是担心他所处的位置实在是太高了,高到封无可封、高到功高震主,到时候一旦一朝从高处跌落下来,张家也只是王猛九族之中的一支。
杜英怎会手下留情?
不过这话,张玄之是万万不敢说的,所以只能借助“妹夫比我大真是一件尴尬的事”来掩饰,有些木讷的笑了笑。
杜英锐利的目光却是久久的停留在他的身上,迟迟未曾退去,似乎已经看穿了张玄之的心思,惹得张玄之好一番坐立不安。
不过杜英却没有说什么,收回目光,沉声总结:
“我军在河洛采取守势,在京口和寿春恐也只是小打小闹,所以真正重要的,便是眼前的荆州,余唯期望诸位能齐心协力,共克荆州,则天下之局,或可定也。
至于河北和青州,我军能够获利则获利,不能获利也无妨,鲜卑人已自乱且从未得统,早晚也是我军手下败将,不足为虑也。”
杜英直接提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那就是“统”。
正统,自始至终还掌握在司马氏的手中,所以就目前来看,如何尽快抵达建康府,逼迫司马氏让出正统,才是都督府下一步的主要目标。
桓温的实力现在虽然比都督府要差一些,但是其最大的优势就在于已经距离获得正统很近了,这也是桓温一直以来想要跻身朝堂的关键所在。
杜英迄今为止还绕不过去自己只是一方诸侯、地方大员的这道门槛。
既然朝廷还没有给的觉悟,那也只能用拳头说话,自己去争取了。
“遵命!”众将齐刷刷的起身应诺。
此时,杜英要正统,要争统之心,已经昭然若揭,而他们和杜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所需要做的,唯有和都督同进退。
都督所需,便是他们所需;都督既得,又怎会少了他们的好处?
大业在即,开国之功,人皆向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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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府。
郗昙府邸。
这座府邸随着郗昙在朝堂上的位置一路高升,已经经历了多次扩建,将左邻右舍全部买下来、内外打通。
至于府邸下面横七竖八的还有多少地道和藏身洞,更是不得而知。
盖因这里已经变成了整个江左六扇门的总部所在,借助这些密道,六扇门可以轻松的出入府邸而不用担心为外面虎视眈眈的皇室和世家的明护卫、暗间谍所跟踪。
府邸的主人、大晋侍中、领建威将军、东安县伯郗昙,当然他还有另外一个让世人不敢忽略的名头,就是那位名扬天下的杜都督的老丈人。
不过今天郗昙并不是很想用最后这个头衔,因为他要去见的人和他一样,也有这个头衔。
此时郗昙正慢慢悠悠的走出府邸,身后还跟着一名壮汉,默然无声。
此人唤作傅末波,隶属于江左六扇门,但是并不负责六扇门的情报搜集工作,毕竟以他这般体型和满脸横肉,走到哪里都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目标,所以不适合参与这个工作,只是负责郗昙府邸上的安保。
别看安保只是小事,但建康府是鱼龙混杂之处,看郗昙很不爽,想要收拾他的不在少数,傅末波上任之后光是抓住的刺客就有四五个人,其供诉的幕后主使更是杂七杂八、错综复杂。
除此之外,傅末波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负责在六扇门要搞事的时候带着他膘肥马壮的手下打头阵。
上一次六扇门发动本地的百姓抗议,结果被皇室和世家联手镇压。
这就让郗昙和六扇门猛地意识到,皇室和世家对于百姓,可没有关中都督府那么好,该动刀子的时候绝不含糊,所以下一次搞事情的时候必须得想办法让皇室和世家的部曲感受到威胁,才能做出妥协。
走出门的这一刻,傅末波就已经手按着刀,警惕的打量着周边,目光在街道上那些形形色色的人身上扫过,冷声说道:
“这大门前,还真是热闹非凡啊。”
明明是高宅大院前,摆摊的摆摊、吆喝的吆喝,闹得跟菜市场似的,偏生这周围也都是大差不差的官员宅邸、世家门楣,结果只有郗昙门前如此热闹,而且这些商贩们基本就是空吆喝,哪里有什么人过来买东西?
所以这些人的身份,简直是欲盖弥彰。
“这本来就是威胁。”郗昙随口说道,“威胁着六扇门不敢直接从正门和后门出入,都得和老鼠一样打地洞,其目的不就实现了?
对了,让府上的人准备一些钱财还有水,沿途都送一送。这天儿越来越热了,人家一天到晚的盯着,也是辛苦了。